我醒来的时候,正赶上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看到阳光正纠缠在玻璃窗的一抹油污上,折射出绚丽而又耀眼的光芒,这肮脏的色彩竟如此地肆意,让我感到有些反胃,但随即我便发现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因为我的腿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这说明我醒来的地方不太寻常。
我是在一张玻璃桌子上醒来的,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屋子,干净且舒适,但却只有两个人在对着电脑,一男一女,看起来像一间普通的办公室。按理说我应该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这两位大哥大姐是什么人,可现在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我为何在这个地方……我真为我此刻的冷静感到自豪。
桌子上摆了一本书,是摊开的,看起来好像是属于我的,至少应该是我正在看的。书的名字叫《挪威的森林》,我知道这本书。既然我之前在看本书,那我现在也应该继续看下去,书上这样写到:
“四月中旬,直子满二十岁。我是十一月生的,她等于大我七个月左右。直子满二十岁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总觉得不论是我,或是直子,都应该在十八、十九之间来来去去才对。十八,接着十九;十九,接着十八这样我才能接受。但是她已经满二十岁了。然后,秋天一到我也会满二十岁。只有死去的人永远都是十七岁。”
这么拖拖拉拉的写作手法,再写些矫揉造作的东西,一看便知道是村上大叔的文风,此刻我焦躁不安,正为自己的记忆力担忧,文中的“四月中旬”也让身处八月中旬的我没有丝毫的代入感,实在是看不进去这种生生死死的东西。但很快我便知道了在哪里了,桌子上有一沓宣传册,上面有“天际省冬木市圣杯股份有限公司”的字样,这么看来我觉得我应该是在这里实习的,这里是个生产圣杯的厂子,而我正在这个工厂的某间办公室里,至于房间里那两个人,应该就是我的同事了,其他的我一概都想不到了。
我很满意我现在似乎已经知道了许多了,但我还是感到一阵阵地恶心,很快我发现我一直沉浸在浓烈的汽油味中,从我醒来时就无时不刻笼罩着我。我有晕车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一闻到汽油味胃中就会一阵翻江倒海,这也是我暑假不同意学车而来实习的原因,当然我对父母说的是我暑假要写“实践报告”,说起来我来实习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还有这种很不熟悉的感觉着实奇怪……思路不得不打断了,这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实在是太过浓烈了,我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我甚至质疑他们两个是如何还能津津有味地玩电脑的。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位大姐也只是说了一句该吃饭了便走了出去,出门时嘟囔了一句:“今天他咋没来啊……”看来除了他俩之外,这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但今天没来。其实给他俩的存在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很困难了,至于没来那个是男是女,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吃饭其实并不困难,我虽然不知道在哪吃怎么吃,但尾随着那位大姐,观察着她的流程,也是很顺利地填饱了肚子。令我诧异的是我一直都闻到的有汽油味,难道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却丝毫没有发现一点头绪,但那汽油味如影随形,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影子一样和我如影随行,仿佛已经溶入到我的血液中了一般……
在这样难受的环境中,整个下午我几欲吐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受,我感觉胃里的东西丝毫没有一点消化,一动不动地囤积在那里;此外,身体似乎也因为难受迟缓了起来,活动起来从未有过地僵硬,动作稍微大一点甚至还有喀吱喀吱响的声音。为了好受一点,我努力让自己想点别的,比如,我来这实习是干什么的,据我观察,这办公室里的人一整天也没干什么事,他们尚有电脑玩,我只好对着桌子发愣,我顿时明白了我面前为何有本小说了……
失忆,汽油味,身体僵硬……在这漫无止境的八月,要不是呆在拉足了冷气的屋子里面,我觉得我简直要腐烂掉了,身体上一阵阵的不适与恶心,提醒着我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想到这里,有是一阵不适涌上喉头。
终于捱到了下班,我几乎是飞也般地冲出了这里。此刻太阳正挂在西天,一点点地沉下去,我冲到楼前的广场,新鲜而燥热的空气一下子涌进肺来,也似乎涌进了大脑里,我好像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我认得这幢楼,认得这个车棚,我也一下子认出了我那辆自行车,车好像比以往脏了,把有点歪,方向也没那么好打了。但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出大门,我便回想起了来时的路,每个转弯和红绿灯都历历在目。我记起今天早上一早出门,这工厂离家足有7公里那么远,途中还会经过一段下坡的土路,那段土路上有厚而细密的尘土,每天清晨经过时都是黄土漫天,也不知有多少车刚经过过,但我却尤其喜欢这段颠簸的下坡,似乎这才能使我新买的山地车物有所值,伴随着模糊的视线和逐渐加快的速度,用力握紧把手的双手感受着车头的震颤,美妙的感觉不言自明。今天早上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哪有~~~没有吧,我只记得了下坡时的快感,还忘了点什么吗,哦,对,我还想起来了过完这个暑假我就十八岁了,我还真有点不舍得我的十七岁呢,青春的热血在我身体内奔腾着,哪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关于过往的一切一下子涌上了大脑,我想起了从假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我参加社会实践,然后找了这个圣杯厂,碍于我在内部有亲戚,他们只让我在办公室端茶送水而已,哈哈,我就这样做了快一个月,但这也是次不错的社会实践啊。
不知不觉又到了那段土路了,漫天飞舞的尘土让我有亲切的感觉,我调小车的档位准备爬坡,却看到前面围了一圈人,旁边停了一辆卡车和两辆警车,我此刻心情舒畅,正想凑个热闹,我看到卡车旁边躺了一个年轻人倒在血泊中,尘土太大,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却敏感地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一旁的卡车的上的一抹血迹尤其刺眼,油箱破损,流了一地的汽油,汇集到了那片血泊中,却怎么也溶不到一起去……
我望着那艳若残阳的血迹出神,忽然想起一件刚才没想起的事,就是关于下坡时那件:我记得今天早上下坡时我劈弯正疾,左侧的尘土突然散开了,有一阵风忽地吹了过来,我没看太清楚,只记得有一个银灰色的圆形的油箱盖向我冲了过来……
我想,我全都想起来了。只有死去的人永远都是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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