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并不能算是性情很偏僻的人。只是经常听人说,江南这地方或许让人意志消磨。与其说是消磨,不如说是赋予。一方水土一方人。地域性对文人的世界观,生活观的影响,多少是有些的。铺延开去,说到江苏的省会南京。号称六朝古都,三百年间同晓梦,几乎每个朝廷都是小朝廷。担了金陵王气的名声,每每“王气黯然收”。作家叶兆言就很一针见血地说,这“王”应该是“死亡”的“亡”。这样的地方,成就的多数是女人,或者同悲为红颜,或是血溅桃花扇,好不热闹。男人们就有些悲催,“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故国不堪回首了,哭的不是祖宗,还是女人,实在是不怎么出息。可要说起来,这地方,对有出息的也颇有些吸引力。当年王安石退了休,在中山门选址造了“半山园”隐居;到了明代,龚贤“厌白门杂遝”而结庐于清凉山下,在附近的虎踞关造了“半亩园” ,作了归老之地。和沈复同生活在干隆年间的袁枚袁子才,更是有个性。三十八岁厌弃仕途,毅然请辞,买下了金陵小苍山,建了“随园”。这园子,造得十分之好,据说连皇帝建御花园都来取经。袁枚自道:“不作公卿,非无福命都缘懒;难成仙佛,为读诗书又恋花。”最后一句,说的是读书作文,又养了一群姨太太,收了一堆女弟子。消消停停地把后来的五十年过掉了。有人就有非议,说你活得好好的,耍什么世纪末情怀呢。袁枚就写信给友人程晋芳说:“我辈身逢盛世,非有大怪癖、大妄诞,当不受文人之厄。”口气的确很牛。
这是士子的气性。有钱了,功成名就了,急流勇退,回家造园子。将享乐当成哲学与艺术,甚至变成一桩事业,恐怕不是现代人能够理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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