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的老妇人

      好几天了，那个驼背老妇人的身影还不时晃动在我的眼前。

      是在一个菜场遇到她的。那日，忽然想着自己给儿子做顿饭，就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大菜场。卖蔬菜的摊点是最多的，人到底还是以素食为主的动物。各个摊点的种类也相差无几，我放慢了脚步，想选一个实诚的摊贩——至少看上去像。这时，一个穿着花衣服、佝偻着的背影进入了我的视野，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这白菜能煮烂吗？听说有的是用防腐剂呢！”我拿起一棵白菜，问她。她斜过脸，指着手中的本子：“我家的菜你放心吃，看看，都是供应火锅店的！”我扫了一眼，她是在记账，旁边堆着已经称好的菜。“你现在回去就煮，要是不好吃，直接来，中饭到我家去，离这不远。”她拍拍那菜，像拍着自家的孩子那样信任。不管真假，这个承诺倒比“假一罚十”来得温暖。

      一边挑菜，一边就说起她的驼背。我说，我外婆在世时，也像你这样子，现今妈妈姨妈背也有点驼了，这驼背是不是也遗传的啊。她说，什么遗传啊，是干活累的。年轻时，在厂子里，和男工背一样的货物；在家里，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下床煮一大家子九口人吃的饭。

      “那你婆婆没好好照料你哦！”市井里巷，婆媳矛盾是永恒的话题，她该也不例外吧。“没办法啊，她要上工挣工分，家里孩子多，我们是老大，她没办法哦……”她很平静地叙说着，仿佛近九十度的驼背是在别人身上，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菜收拾到一个大袋子里，按次序排好。那神情，和当年外婆说起她驼背的原因时，一样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禅宗怎么定义“慈悲”，但是我想这个驼背的老妇人应该是懂得的。别无选择时，弯下腰把所有岁月压下来的苦难担起，待腰被压垮苦难也终被抛还给岁月时，再以一句轻轻的“没办法啊”，和所有人和那些困苦的岁月握手言和，这是慈悲的一种吧。

      是的，又有谁的岁月静好，不是因了有人的负重前行呢？那天给儿子做饭是因为他过生日，吃饭时问他，还记得婆太太吗？他说，记得一点点，很驼很驼的背，带着拐棍。我突然感到眼眶有点热，赶紧低头扒了一大口饭，连同鼻间的酸意一起咽了下去。庆幸在那一天遇到了那个驼背的老妇人，想起了生命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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