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的第三天，他们启程回国。周四，新婚燕尔的一双人就马不停蹄地进了公司。
邱乐忙着收邮件，而辛承前脚进了办公室，顾升连后脚就跟了进去。她不能继续假装不在意，一边看邮件，一边就把耳朵竖了起来，虽然未必能听到点什么。
办公室里，顾升连拿着检测报告，“老大，我们这可真的算是在自掘坟墓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要把康达压制住，只有这个办法。”
“你就不怕米哈伊尔老爷子翻脸！”
“已经翻脸了，我结婚都没给他发请帖。是他串通了冯骁背叛我在先。我跟他谈过好几次，已经仁至义尽了。”辛承接过检测报告，“况且，这一批货的确有问题，我没有陷害他。而是他想要来毁掉我们卡丘仕的声誉。”
“按照你的吩咐，这件事情我已经跳过天裕，直接通知了各大卖场。”
“撤柜了吗？”
“都撤了，质监局已经介入了。”
“天裕那边是什么反应？”
“这个礼拜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要找这里的头儿。我说你和Bella回伊尔库茨克老家结婚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辛承点了点头，“那他们知道我是谁了，也知道邱乐嫁的是谁了。”
顾升连有点幸灾乐祸，“我估计他们肠子都快悔青了！”
“一会儿邱乐回邮件，他们就都知道我们回来了。”
“你要不要把新娘子的网线和电话线给拔了？”
“这件事她早晚是要知道的，毕竟两个伴娘都是天裕的人。”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让新娘子介入这件事了？”遂意味深长，“人家才刚嫁给你。”
“她是个很敏锐的人。”
“但她肯定想不到你会这么搞事情。”
“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总是要有个了断的。我不会等到被人踩在脚下再去反抗。”
“你是个狠人！新娘子知道吗？”
“我有多狠，她可比你要深有体会得多。”
顾升连呵呵一笑，“这么自信啊！”
辛承觉得他大概是闲着挺无聊的，给他找了个活儿干，“去把我老婆叫进来。”
顾升连门一开，把头一伸，“Bella，你老公叫你进来。”
邱乐正在看邮件，看到了一桩要紧的事情就被辛承叫了进去。这件事情瞒着她进行了半个多月，邱乐多少有点生气。但顾及到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她准备让辛承自己开口。
“大促单里，罗夫诺的那一单，到店抽查发现他们掺了代可可脂。”辛承把测试报告递给了邱乐，“为了降低成本。”
邱乐接过来看了看，“他们自己做的手脚？我们不知道是吗？”
“要是知道，这单子我都不会接，更不会让他出。”
“出货前都是要做测试的，他们是怎么过当地机构测试的？”
“辛欣查过了， 当时做检测的时候是送测。”辛承靠在了椅背上，“也就是他们把能过测试的产品送去了实验室。”
“然后出的大货又是另一种品质……”邱乐都气笑了，“奸商！”
“这件事情，如果消费者没有发现，那么大家相安无事。如果被消费者发现，或者有同行去恶意举报，那么就是我们卡丘仕倒霉。”
“但就算是要罚款，难道不应该是落到制造商头上？”
“邱乐，我指的倒霉，可不仅仅是指金钱方面的。”
邱乐气得有点上头，一手撑着辛承的办公桌，一手撑着自己的腰，“罗夫诺是和康达串通好了要来搞我们吧！大促单前的那个询价，他们就故意把报给我们的价格抬高。到了大促单，又偷工减料！”
顾升连摇了摇头，“偷工减料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对罗夫诺没好处。甚至这个品牌在中国就砸了。”
“所以米哈伊尔只是想投机取巧？”
“毕竟连续几年的大促单价格都压得这么低，他没有利润。”
“我早就把话同米哈伊尔说得很清楚了。康达想要抢我们卡丘仕的订单，公平竞争可以，我奉陪。但如果冯骁想以这种方式来垄断这个品牌在中国的进口权，我也绝不会把几年的心血拱手相让。是他破坏市场规则在先，逼得我也用这种方式陪他玩。”辛承直起了腰，“罗夫诺要继续和康达站在一条船上，那是他的自由。但我也有这个资本和他们玩到底，看看最后谁才是最大的输家。”
“罗夫诺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邱乐想不明白，“和卡丘仕合作，他又不吃亏！”
“他有野心。垄断市场，才能有更大的利润。”
“那也可以像索诺和伊赫那样，跟我们签独家代理权啊！”
顾升连插了一句话，“老大曾经说过，这件事情，不是米哈伊尔给冯骁画了个大饼，就是冯骁给米哈伊尔画了个大饼。反正双方是一拍即合。我看啊，他们是撞破南墙都不会回头咯！”
辛承接着道：“这张大促单，是我们卡丘仕接的。成败都会算在我们卡丘仕的头上，冯骁不会想到我会在这张订单上有动作。而罗夫诺恐怕就是想着这一点，才敢在这张订单上偷工减料。”
邱乐叹气道：“你这又何尝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邱乐，生意人要把目光放得长远，才能有未来。也许今天我是把自己的脚给砸了，但与此同时，我也解放了我的双手。舆论效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让索诺去占领高地。”他笑了起来，“这单以后，卡丘仕会合罗夫诺断绝贸易合作。然后米哈伊尔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冯骁绑在一起了。到时候，他的报价就会水涨船高，然而经过这件事情后，他在中国的市场还能剩多少？伊尔库茨克就那么大，相信老伊万看到罗夫诺的结局后，会认真考虑一下我曾经说过的话。还有那些同样有着野心和侥幸心态的制造企业，都会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值得跟我Elijah撕破脸皮。”
“你这是在杀鸡儆猴了！”
“不然他们都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的。”
“破釜沉舟啊！”她长叹一声，“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这件事情是绕开天裕干的，但天裕也得到了风声。毕竟，他们是采购商，终端客户都会来找他们。”辛承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维护卡丘仕的立场。我们也是受害者，但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规避风险，挽回损失。每一步，我们都拿得出证据。如果天裕需要的话，你可以问辛欣要，让她邮件发给你。但你不能发给张扬，这件事需要跳过张扬，直接与你的前领导甚至天裕的老总沟通。我们和天裕，每年还是有很多生意往来的。天裕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断绝关系且名誉扫地的罗夫诺而掐断跟我们的正常贸易往来。你比我更了解天裕以及天裕里的那些人。所以不要担心，这件事情会过去的。”
顾升连感觉到空气中的化学成分起了微妙的变化，清了清嗓子，“我还有活要干，先出去了！”
门一关上，辛承就靠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边，向邱乐敞开了怀抱。邱乐不太情愿地靠了过去，看起来不太开心。
“让你夹在中间，觉得为难了是吗？”
邱乐摇了摇头，“那都不算个事！这件事情是你早就计划好了的，是吧？瞒了我这么久，我有点不爽！”
“只是想让你什么都不要想，开开心心地嫁给我。”
“那也不能把事情全都堵你这儿啊！”她两只手都搁在了他的心口，“这件事，你有把握吗？我总觉得这对卡丘仕不是一件好事。”
“邱乐，你要明白，但凡米哈伊尔这种行为成功了，就会引得其他厂商前赴后继竞相效仿。那种情况才是对卡丘仕最不利的。我是可以找一个索诺去和罗夫诺竞争，也可以找一个伊赫来取代威娜。但那都是被逼无奈的，而且这需要一个过程，可能一两年，也可能需要数十年。我不能让卡丘仕疲于应对，一直处于被动。”
“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邱乐顺手理了理他的衬衫扣子，“天裕那边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能处理好。”
“他们已经知道我是卡丘仕上海办的一把手，也知道你嫁的是个在卡丘仕能拍板的人。”他把她往怀里拉，“邱乐，记住，你不需要表现得卑躬屈膝。是我把你从天裕带走的，你回去的时候，要满面春风。我们没做错什么，你不是去认错的。”
她点了点头，终于笑了，“突然觉得自己靠山好大，可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天裕的大门了。”
辛承让她贴在了自己的身上，满目柔情道：“嫁给我是不是不吃亏，Bella？”
“好像还赚到了呢！”
“我要加会儿班，得把声明发出去。今天你就把所有的邮件看完，先不要作任何回复，也不用接电话。”
“那就等你一声令下咯，老板！”她遂摸出了手机，“得跟爸爸说一声，我们今天要晚点去吃饭，让他们别等。对了，礼拜六早上我们得去一趟超市，冰箱还是空的呢，我们得买点吃的喝的回来！”
第二天当邱乐接到指令开始回邮件后，天裕那边就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她的前领导。这让邱乐很满意，因为这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从现在起就能绕过张扬那个狗腿子，也让邱乐更有信心能解决这件事情。
电话伊始，对面先客套了几句，祝她新婚快乐。然后，他们就开始扯皮了。邱乐翘着二郎腿，以葛优躺的姿势跟电话对面的前领导扯皮。扯了一整个上午，扯得斗志高昂，扯得废寝忘食，扯得辛承亲自给她买了一杯咖啡，扯得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口才。
顾升连见怪不怪，他跟这位小姐共事过一段时间，早就怕了她了。
月底的时候，质监局开了罚单。辛承一直压着货款，就等这张罚单。把罚金从货款里扣掉后，卡丘仕和罗夫诺就算是结清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那一份声明好似对卡丘仕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显露出来。
天裕和卡丘仕的生意还在继续着，其他客户的订单也照旧在下。
今年夏天格外热，冰激凌生意火爆。作为沙莎这个品牌在中国的独家代理商，卡丘仕的盈利相当不错。订单一直持续到了秋天，却依旧不断。
邱乐去天裕开了几次供应商会议，辛承都没有露面。她把索诺和伊赫这两个品牌的产品都推荐给了天裕，并告知了对方卡丘仕是国内的独家代理。她真诚地建议他们考虑考虑，毕竟虽然现在可能他们爱理不理，但说不定日后还就真的要高攀不起了。她又拿最近热销的沙莎冰激凌作为了案例，说得前领导和他身边的张扬哑口无言。
与其死磕在那些只有三个点基础利润的订单上，还不如开发新领域。毕竟，有市场就有生意，是双赢的买卖，有钱大家都想挣。
就这样，卡丘仕在天裕那边的危机算是化解了。至于罗夫诺事件给卡丘仕带来的影响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只待年末大促来揭晓。
邱乐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底，毕竟之前罗夫诺在中国占据了很大的市场，而且辛承给她的名单上还有三个嫌疑犯。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威娜，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年底跳起来作妖。
今年的中秋与国庆挨得很近，但他们并没有出游的计划，也没有回伊尔库茨克的计划。辛承和邱乐就待在家里，过着他们的小日子，规划着年底的蜜月旅行。
邱乐想要一个蜜月宝宝，在来年银杏林一片金黄的时候，诞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国庆过后，年末大促的询价正式打响。邱乐养足了精神，就是为了备战这一轮竞争。
今年的年末大促单首次出现了索诺的询价，让她振奋。询价不仅来自于天裕，还有其他国内的采购商，或大或小，十分热闹。
伊赫尚且还默默无闻。在糖果这个领域，威娜依旧是主要的询价对象。
邱乐不得不承认，有了罗夫诺事件后，她报价的底气足了。第一轮报价，威娜报的价格中规中矩，她也给出了正常的大促单价格。这是辛承的意思，用来试探威娜与康达。
第二轮询价隔天就来了，对家压掉两个点，卡丘仕顺势降了三个点。
这个价格对于大促单这种数量庞大的订单来说已经很低了。如果康达继续压价，那么就会出现年中大促那种情况，连一点利润空间都不剩了。
第二轮价格出去之后，迟迟没有回音。眼见着其他大促单都陆续下来了，威娜的这一单却还是没有消息。
这一日，邱乐加班整理新鲜出炉的订单，辛承陪她一起加班。他们叫了外卖，在公司里各吃各的。邱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边吃边理。而辛承则被她赶回了办公室，说是他在一旁像个监工的，影响工作心情。
六点半的时候，邱乐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推开辛承办公室的门，却见他正在打电话。邱乐本能地就要退出去，却被辛承伸手招了进来。
辛承说着俄语，邱乐一句都听不懂，遂就不明白他把自己留下来到底是干嘛的。他一侧的臂弯一直张开着，无声地召唤着邱乐。
她慢慢悠悠地蹭了过去，往他身上一靠，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他讲电话，觉得有点无聊。
无聊的时间持续了十多分钟，辛承才挂了电话。然而他揽着邱乐的手却没有放开，反倒是把刚刚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也用来抱人。
“猜猜是谁打来的电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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