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新工作的事情，邱乐进行得并不顺利。兴许是因为年龄大了，还是未婚，简历投出去大多石沉大海。为数不多约她面试的，都是些小企业，给的薪水待遇也远不如天裕。
邱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从天裕这种大型的采购公司出来后，竟然会这么没有市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二月将尽，她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辛承再次抛过来的橄榄枝。
邱乐不想自己因为与辛承的关系而开后门进卡丘仕，辛承尊重她的意愿，为她安排了一场面试。
从前，都是辛承去天裕开会。这还是邱乐第一次来卡丘仕的办公地点，来看一看他的工作环境。
卡丘仕不算大，也就是占了半个楼层。装潢简约，但因为采光比较好，整个办公室十分敞亮。
前台接待了她，把她领到小会议室里等着。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邱乐好奇地四下张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辛家企业的关系，她一点儿都不紧张。
不一会儿，辛承就和人事经理一起来了。
看得出这个男人今天是特地打扮过的，虽然也不是盛装出来面试她，但他穿了她最喜欢的风格。
一件衬衣外加一条西裤，简单干练。除了手腕上的一块表，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品。乍一眼就能叫人觉得他是个精明能干且有魄力的男人。
邱乐看着自己未婚夫头发上有些过量的发蜡，努力压着自己的嘴角。她站了起来，目光一直跟着辛承。
“好久不见，Bella小姐！”
她礼尚往来跟辛承也假客气了一句，“好久不见，Elijah先生！”
“请坐。”
邱乐在他们二人的对面落座，坐得十分端正，尚且还能装得有模有样。
“与你共事多年，你的能力，我一直都很满意。”辛承笑得客气疏离，明知故问，“只是很好奇，像你这样一位优秀的业务员，为什么不在天裕继续干了？”
邱乐对答如流，毫不掩饰道：“我要结婚了，你也知道。这算是女性在职场上必然会遇到的问题吧！”
人事是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女人，当即皱了眉头。
“哦！那我再正式恭喜你一次。”
“谢谢！”邱乐灵光一闪，调皮了起来，“要给你发喜帖吗？”
人事立刻抬头，看她的眼神十分诧异。她干这行十五年，还没见过在面试时问面试官讨礼份子钱的人！
卡丘仕上海办的一把手面不改色，实事求是地说了一句大实话，“似乎不太合适吧，Bella小姐。”
邱乐有意想捉弄他，不依不饶，“没什么不合适的，Elijah先生。我们可是好几年的交情了，你不来才不合适吧！”
辛承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那我要坐哪一桌？”
她想了想，“主桌怎么样？你考虑考虑？这个待遇很不错的。”
在一旁一直没能插上话的人事经理觉得今天的场面实在是很诡异。她感觉对方不是来面试的，而身边的老板好像才是来面试的。
“那我考虑考虑。”紧接着，辛承话锋一转，“既然就快要结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生育方面的计划？”
邱乐挑起了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觉得辛承这个问题问得可真是有够假公济私的！
“这个嘛……”她顿了顿，“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辛承并不准备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来套她的话，追问道：“那准备生几个？”
这么犀利直接的问题，如果是在正常面试的时候遇上，一定会让人十分窘迫且不安。但当对面的面试官就是未来自己孩子他爹时，这个问题就变得一点儿都不致命了。
邱乐靠在了椅背上，与他对视，似笑非笑，以牙还牙也假公济私了起来，“这得看我老公，是不是一定要我给他生到儿子才行。”
辛承笑了，低头复又看了一眼她的简历，可话题却还在生育这个问题上绕弯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就流行了这样一句话，叫做‘生男生女都一样’。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她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老公的家庭比较特殊。”
人事经理谭妍清笑着插了一句嘴，终于说上了话，“这么重男轻女的吗？”
邱乐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家里一亩三分地总得有壮丁去耕种！”
“嫁的上海本地人啊？”人事认真地问，“本地人都有好几套房的，光收房租都不愁吃喝，条件很好的。你怎么还出来工作？”
邱乐看着辛承，倏尔一笑，“为了以后和老公吵架的时候有底气。”
谭妍清不禁笑了。今天还真是个让人大开眼界的一天，因为邱乐可谓是她遇到过的回答问题最直白的人。寻常来说，这种人很随和，也没什么心机，是踏实干活的人。只可惜她要结婚了，再结合后面生育的情况，委实是不适合这份工作。
“邱小姐可真直率！”她看向身旁的老板，试探道，“辛总，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辛承的目光一直落在邱乐的简历上，但他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男人挣钱给自己的女人花，那是天经地义。”
谭妍清愣了一愣，没想到老板会说这么一句与面试不沾边的话。
“吵架的时候，男人让着女人，也是天经地义。”
邱乐给他比了个赞，“辛总，你可真是个很有想法的大好青年。”遂又起了玩心，“有主了吗？”
“怎么？”他抬头把眉一挑，“Bella小姐是对我有想法？”
“证还没扯呢，也还来得及嘛！”
“可酒席都订了呢！”辛承也把自己靠在了椅背上，摘下了金丝边眼镜，“现在还有想法的话，我要准备的可就不止是礼份子钱了！”
谭妍清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悠，有点懵逼。
邱乐笑着点头，“酒席的钱都不算什么，房贷才是大头！”
辛承跟着悠悠一笑，“这事不小，你得先跟我未婚妻商量一下。”
“哟，已经有主了啊！”她言语间都是惋惜，“那算了！”
这下轮到辛承来捉弄她了，“我六月底摆酒，要给你发喜帖吗？”
“那得看你在哪里摆。在上海，我可以考虑考虑。要是在你老家，那我拒绝。”
“我安排你坐主桌，待遇很好的。你考虑考虑？”
几句话的功夫，可谓是风水轮流转。不过面试面出了个惊天大瓜来，还是让人事经理不免跑偏了。
“辛总，怎么这么突然啊！你在上海摆酒，到时候要记得给我们发喜帖啊！”
会议室里气氛轻松，半点面试该有的严肃氛围都没有。
“喜帖？那你们是给红包还是不给红包？”
谭妍清脸色一卡顿。
辛总继续问她，“你准给多少啊，小谭？”
谭妍清笑得干极了，“礼轻情意重嘛！想来辛总也不会在意我们红包的厚度。”
“喜帖就算了！我要是发了，你们也尴尬。无论送多少，都是血汗钱。到时候大家提前聚一聚，开心一下就行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邱乐噘着嘴凑了过去，“Elijah，那你怎么好意思给我发喜帖？”
“你不一样！”辛承不假思索，“你嫁的是本地人，有钱。”
“都是打工人，谁挣钱容易啊！再说了，我也不想花他的钱。”邱乐勾了嘴角，看他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些，“能省的，就给他省点。能分担的，就给他分担掉点。就算分担不了，我也不想给他再多添负担了。毕竟我下半辈子都指着他，还想他长命百岁呢！”
人事经理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这个人是真的不错，幽默又直率，就可惜要结婚了。
辛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待到抬头时，已然换上了身为一个老板该有的严肃神情。
他言归正传，“好了，玩笑也开过了。Bella，我们谈正事。目前这个空缺岗位的要求，你在投简历的时候也看到了。是专门对接天裕的订单业务，也就是接我手头的部分工作。这对于你来说，无论是工作量还是工作难度，都算是比较轻松的。”
邱乐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我比较适合这份工作。”
“相对的薪资待遇，可能不及以前你在天裕时的。你能接受吗？”
“我干多少活，拿多少工资。如果领导层面觉得我能力够，以后可以给我加工作量，但相应的待遇也得提升。这要求不过分吧？”
“合情合理。”他低头又瞟了一眼她的简历，依旧半个字都没看进去，“最快什么时候能到岗？”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随叫随到。明天就可以。”
“行吧，我考虑一下。下班前我身边这位人事谭小姐会电话联系你。”
对于辛承的欲擒故纵，邱乐只是笑了笑而已。结果毋庸置疑，她就想看看辛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那喜帖的事情呢？你到底要不要？”
辛承没想到她还能回过头来揪着这个玩笑不放，憋笑憋得有点辛苦，“这是私人的事情，与工作无关。我私下联系你。”
好一个在人前装得公私分明的Elijah Xin！ 邱乐都替他感到不耻！
他们一起把邱乐送出了办公室，等人下了电梯后，谭妍清才开了口，“人和能力都没得挑剔，可惜要结婚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辛承瞥眼看她，“你也是女性，职场上不应该有区别对待。”
“虽然你们是朋友，但如果要录用她，没过多久她就要请婚假，然后还要请产假。现在我们国家全面开放二胎，说不定她还要请两次产假。还有每年的育儿假……”
“结婚生子很正常，我不会像天裕的老板那样，不近人情。”
“那辛总的意思是……”
“两个小时后，你打个电话给她。在她要求的薪资待遇上，压掉百分之三十，问她愿不愿意来。”
两个小时以后，谭妍清去他办公室汇报，“邱小姐说，无论工作量多少，工作时间都是八个小时，所以最多接受百分之十五的压价。”
辛承闻言就笑了，“居然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辛总，这个待遇，我们完全可以招个有三四年工作经验的人来。”
“但新人不知道天裕的内部情况，也不熟悉天裕的工作流程。”他想了想，“这百分之十五我就当是用来买她知道的内部消息。你回复她，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来上班。”
这一天，辛承加班了。他把天裕的资料整理了出来，准备明天交接给邱乐。顾升连与他同病相怜，活儿干不完，就只能一起加班。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就剩了他们两个。顾升连忙完后，实在是忍不住，就去他办公室里一问究竟。
“老大，我白天看到Bella过来面试。是你的意思？”
“事情太多，我忙不过来。反正她也不在天裕干了，就让她来帮我忙。”辛承整理着资料，“怎么，你有意见？”
“那公司里的人知道她是你未婚妻吗？”
“不知道。邱乐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顾升连琢磨了一下，“你们两口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公私分明，我觉得挺好的。”
他满脸都写着不信，等着看笑话似的，“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能不能做得到公私分明！”
第二天，邱乐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既然是要装，那她就得把戏做得足够真。想着自己是要挤地铁上班的，出门前她把左手上的戒指给摘了下来，放在了那个辛承送给自己的紫色首饰盒里。
她到卡丘仕的时候，辛承也已经到了。但迎接她的是人事小谭，辛承并没有露脸。
隔了大老远，顾升连就跟她打招呼，“哟，Bella小姐啊！真没想到还能跟你做同事啊！听说你要结婚了，先恭喜你！记得到时候给大家发喜糖啊！”
邱乐笑了笑，调侃道：“那要不要给你也发张喜帖？”
“喜帖就算了，毕竟那玩意儿烧钱！我就是一个打工的穷小子，你要发也得是发给我们老大！”他往她身边的办公室一指，“就是坐在里头的辛总。”
谭妍清领她去了她的办公桌。这个位置正对着辛承办公室的门，可谓是整个办公区域里风水最不好的一个位置。
“你就坐这里！办公设备已经请人来安装好了，你可以直接用。你先把东西放好，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需要先签试用合同。然后再去会议室等着，我让前台来给你讲一讲我们公司的规章制度。”
这些事情外加公司邮箱设置忙活了她一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顾升连怕她新来不适应，叫她一起吃饭。他们各点各的外卖，只是在吃的时候坐在了一起。
顾升连给她说了一些公司的事情，企业文化、工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辛承为了避嫌，坐在了靠窗的吧台位上。吃着吃着，他听见了身后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看那个新来的女的，那身材，啧啧！”
“可惜听说要结婚了，我们都没戏！”
“只是听说要结婚，又还没结。她手上连个戒指都没戴。”
“别是找了个穷小子，还丢了工作！说老实话，我都想试试！”
“她长得也还算不错！”
望着窗外，辛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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