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1

晚上十一点钟，“叮呤呤，叮呤呤……”，手机响了，是父亲，这么晚了怎么还打电话呢！心里想着。电话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喂！闺女，还没睡呢？声音很低沉！好似遇上了什么大事一样。

父亲：你公公的病历找不到了，只有相册在里面，相册是父亲去妹妹那里，带回来的外甥女一周岁的生日照。

我：怎么会找不到呢？昨天你走时，我把相册放入背包里时还看到了，相册和病历的袋子放在一起呢。

父亲：电话里传来了父亲的叹息声，难道是丢了吗？怎么会丢了呢？火车上背包一直不离身。父亲自言自语着：我再找找。

我：你再找找包里，好好找一下。电话挂断了。

过了有十几分钟，也没有等到他的回信，我这心里也着急，拨通电话。

父亲：病历找着了，我把它放在抽屉里了，怎么放的我想不起来了。估计是回到家，就把病历从背包里拿出来顺手放入了抽屉里了。

听着父亲说找着了，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晚上公公去家里吃饭，找病历给他，怎么也找不到了，必竟是公公的病历，还等着用呢!要是丢了，这怎么解释呢？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丢，唯独病历没有了。我自己也在前前后后回忆着。

头一天，我给父亲整理行李时，相册放在皮箱里放不下，我就放入了背包里去了。这个过程没有出错呢。眼前突然一闪，闪出爸爸的身影，六十六的人了，把东西放忘了也是不为过，只是心中有了些酸酸的感觉。我的眼泪也很快流下来了，我赶紧试干了泪，怕家人看见，我们不再年轻，父亲也不再年轻，老了，老了的表现就是放的东西容易忘记，说话要大声和他讲话，走路也是慢悠悠等等症状出现。

2

父亲从韩国一个人回来，到上海时，勾留了一日。第三天上午从上海机场转到北京，下午接到。爸爸第一次来家里，也是唯独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家里住了五天，父亲因为事忙，要赶回去。那天和孩子们去火车站送他，因为去的早，我们就在大厅里等待，因为是假期，大厅里停满了人，我们找了个离检票口远的地方坐下来，父亲的行礼很简单，一个黑色拉杆箱，一个灰色背包。黑色拉杆箱里自己的衣物甚少，里面装得全是给朋友带的礼物，背包也简单，就装了个相册和病历，还有几包烟。

过了不久，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G183的旅客请注意，马上就要检票了，大家排好队等待检票，父亲站在熙熙攘攘的队伍里，我站在他旁边拖着行礼箱，一步一步跟着队伍往前挪着。孩子在旁边叮嘱着：姥爷，你的身份证呢，你的票呢，姥爷到家记得打电话。因为声音小，父亲好像也没有听清，我对孩子说：和姥爷说话要大声，因为在公共场合，又不便大声。这时我抬头看向父亲，父亲扭过头，我看到了他的背影，看到了他满头的银发，曾经伟岸的身影也有些驼背了，只看到他用右手摸了摸眼睛。也许父亲是因为看着孩子们大了，会关心人、体贴人感动的；也许是心里有那份恋恋不舍，也许是体会到了要与亲人离别的那种心情，再见也是要几个月的时候，情绪一下涌上了心头。他很快摸了摸眼睛，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表现，其实这些我早已看到了。我默默地和父亲并行往前挪着。

马上到检票口了，我把箱子递给了父亲，父亲拖着箱子，手里拿着票，混入到了长长的队伍里，步入到检票口，检票员拿过票看了看，父亲通过了，放行了。父亲通过后回着头，朝左看看又朝右瞅瞅，一下子没有找到我们，我和孩子们站在不远处和他打着招呼：我喊着父亲，孩子们喊着姥爷，他环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我们，他回过头笑着，说：我走了，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向我们摆了摆手，我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一张父亲拉着黑色箱子朝前走，扭头打招呼的照片，然后他拖着黑色箱子没入了银灰色的那道门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学习了《目送》之后深深体会到了，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检票口的外端，看着他逐渐混入人流里，在检票口内，随着滚梯往下下的那道线内，再也找不着了，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我走了，注意安全。

3

思绪翻滚着，往前追忆，记忆中二十四岁结婚那天的场景，结婚本来是欢天喜地，开开心心的。记得那天阳光灿烂，大人孩子满脸笑容，里里外外，出出进进的人很多。锣鼓喇叭的声音响起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我和爱人走完了所有的程序，跪拜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所有的礼仪结束。爸爸，妈妈祝福着，可是爸爸说话的声音是哽咽着，有些变声了。随着锣鼓的响声从屋里往外走去，那时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因为想到了从此就要嫁到婆家去了，就如老辈人说的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是要离开自己的父母跟着别人一起生活了。爸妈养育了二十几年，就这样去婆家了。眼睛也湿润了，但是又不能让外人看到，只觉旁边的礼仪对我说：姐，我帮你补补着装。我稍稍回头瞥了一眼，只看见父亲从屋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看见我回头了，他不敢直视我，把身子转过去，他身子一歪，被院子里的房柱子挡住了，我只看见了他的一点点的后背，只看到他的胳膊抬着，想必是用手在摸着眼睛，我想到了，我这一走，家里就显得空荡荡的了。热闹不属于父亲母亲，在他们的心里，女儿成了别人家的儿媳，有了自己的家，从此就离开他们了过自己的生活。这种分别的离苦，也许只有当女儿出嫁时，嫁女儿时父母才会体会到的感觉。

5

十八岁那年，要到外地上学，父亲和母亲他们一起来送我，到了学校，和学校的老师联系上，办完了入学手续，领了被褥，然后我们去了宿舍，父亲帮我把铺铺好，一个宿舍里有十二个，他们和同学说着话，聊着天，问这个同学你是哪里的，再问另一个同学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同学都熟悉了后，父亲对他们说：我们从远方过来，有什么事，你们互相帮着些，还说：她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这么远在外面住，希望你们多照顾着些她。我听着，心里想着：爸爸，我都十八岁了，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是我的同学，和我一般大，人家也需要照顾好吧！爸爸说着 ，我只是对着同学无奈地微笑着，点着头。希望他们快快结束尴尬的谈话。

他们还要去赶火车，颇踌躇了一会，他们必须要走了，我们下楼，爸爸还是不放心回头盯瞩着，我站在他的背后跟着他一起下楼，我看到他后背是那么的宽阔，那么伟岸，我赶紧上前搀住他的胳膊。我用手轻轻拍了拍他，对他说：爸爸，放心吧，我在这里会好好学习，我不会想家的。

他只是应了一声，到楼下，他整理了一衣服，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了一会他说：我走了，记得经常往家写信哦！我上前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是那么亲切，是那么温暖。我望着他，对他说：我记住了。

出租车来了，我望着他进入了车内，他坐在车上回头看着我，说：回去吧！我走了，注意安全。我看着出租车噗噗地驶向远方，留下了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注视着不见人影的拐角，这次我的眼泪真的流下来了。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总是要和父母相送和分离。刚上学时，父母目送你进入幼儿园的大门，你到一个外地上学，父母会目送你进入高等学府的大门，而你也会看到父母离开时的背影，你长大成人时，父母会送你出嫁，他们会看到你远去的背影，你转身时会看到他们内心伤感的那份表情和模糊的背影。

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人的一生，其实也就是：有些关，你必须要过；有些路，你也必须要走。因为这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没有捷径。

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