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对妆台思远山〔言情故事〕
•吴鸿勇
文竹自广州归来,送我一罐英红九号,在我的书房坐了许久。我默默地听她诉说,想想她的身世,自然有许多故事和感慨,生发出来。
如果,我们以《三国演义》中所述,用张飞骂吕布为“三姓家奴”的话来套,说文竹是两姓人,那是不恰当,也不确切的。
然而,文竹确实曾用过两个姓氏:文、章。原因是其生父姓文,继父姓章。继父谢世,她接班顶职后,又复姓文。
无论从那方面去说,她幼年丧父,便是一种人生的不幸。母亲为生活所迫,想换个好的环境能将儿女养大,逼于无奈而改嫁,凡有善良之心,且有生活经验的人,都会赋予同情和理解。
生而为人,自有其血性和骨气。只是有些人表现得大气凛然,当机立断,有些人则生性懦弱,畏首畏尾,期期艾艾,不敢当面说出来,而以较为婉转的方式,最终达到其认祖归宗的目的罢了。
自1978年冬始,我在一家集体建筑施工企业任文员,负责单位的文字工作,兼管宣传、文娱活动室。
当时的文竹,刚接班顶职,才19岁,在机修车间当学徒工。每至晚间,我不是读书便是写作,忙着给亲友写信复信,无暇顾及文娱活动室的事,便交由文竹管理。
19岁的女子,性格开朗,青春美丽,充满蓬勃的朝气,嘴角总挂着甜美的笑容。
我曾比较认真的观察过她。她身材高挑,蛋型脸面,五官清秀,双眼皮,眸子明亮。虽无西子昭君之貌,却也有民女淳朴耐看的一面。
待到彼此熟悉,她反观我之时,用她那如龙眼核似的双眸,就那样凝视着我。我一旦双目定定的注视着她,其脸色必定漾起红晕,让我清清楚楚看到她下唇左侧略下一点,那颗淡黑的痣。
文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柔柔的垂在背后,几达腰际,尤为撩人。她说起话来,语速挺快,然吐字清晰,不时掺和着清脆的笑声,让人听来就开心,甚觉愉悦。
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子,在男多女少的单位,自然不乏追求者。可她自视甚高,私底下对我说:“韧哥,我才不想嫁那泥水工呢。要嫁,就嫁一个有好单位,待遇高的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女子,不想嫁个好老公?她这个想法,于情于理,都不过分。
结果啊,不知是天意弄人呢,还是命该如此。她那颗捂了多年,情窦已开的芳心,却让一个无良的青年偷了去。
那青年只不过是地方国营单位的一个仓库保管员,登记出货入货而已,却以恋爱为名,诱她到那寂寞无人的库区里,在他那间偪仄的单身宿舍,那张单人床上,将她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妇人。
凡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都会明白“母猪视槽”这四字的意思。食惯了,心思思的,能不常去视视槽么?
惊蛰一过,发春水的青蛙,在欣喜的鼓噪声中产卵,便将蝌蚪撒满水田。天公开物,自然法则,其实也是人生的一种写照。
未敲钟先吃饭,文竹收获的竟是苦果。她未婚先孕,继而被那仓库保管员逼她堕胎,而后玩腻了,以性格不合为由,决绝地与她分了手。
恋爱不成分手,原本也是情理中的事。可虚荣心作祟,以恋爱始,以性格不合终,文竹上当受骗,哑子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文竹这个如花似玉,充满希望和美好幻想的女子,遭逢如此沉重的打击,刹时如坠深渊,一下子落了形。
一个年轻的女子,不谙世事,上当受骗,身心疲惫,一损俱损,那无良的男子,对她的伤害是多么的深!她那种心情,凡有生活经验者,都能理解。
这一季的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一朵。
一个人遭逢不幸,失败了,受到深深的伤害,身心俱损,宛如被风雨摧残的落花,尚可再开么?幸好,这人是有思想,有灵性的万物之首,只要其内心足够的坚强,便可在血与火的煎熬中重生。
文竹缓缓的调养身心,渐渐的恢复了元气。她忍受着人们的讽刺与嘲笑,在日过一日的劳作中,坚强的生活了下来。
后来呢,她结婚了。她所嫁的男子,是从遥远的山村,远道而来,落脚建筑临时工棚,推斗车,拉砂浆,捣制基础或楼板的单身汉。
人们无数的口语中,有一句“饿猫不怕死老鼠”,有人便以此语讥笑他。其心尽管难免暗地里呐呐,但对文竹仍表现出诸般恩爱,大有“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的决心。
文竹呢,想到自己曾经的过去,自有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的心理压力。自此,无论是劳作,或上床,都全情的投入,将那男人服侍得妥妥贴贴,让他宛如猪八戒进了高老庄,云来雾去,兴冲冲,晕乎乎的,都不记得自己当初的那一副憨态了。
不过,文竹却挺开心,那张曾经落形的脸,渐如圆盘,脸上的菜色,逐渐红润。夫妻俩恩爱过后,总会嘁嘁嚓嚓说些私房话,当她知道他家中尚有一寡居的老母亲时,便不顾舟车劳顿,主动陪他到那遥远的山村,探望了那个老人,给了她足够半年的生活费。
不上一年,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天伦之乐,让他们的家充满了温馨,多了些欢声笑语。
生活中不尽人意处虽然难免,他们在平淡的日子里,一起生活却十分的愉快,让文竹深感幸福。可朝朝梳洗,面对妆台,她竟然思念起那个远山的老人,选了个日子,她又陪他回了一趟那小小的山村,将那老人接来这县城一起生活。
谁料那自远山而来的男人,表相粗朴憨厚,内心却也精细。家庭的一切开支,皆出自文竹那一份工资。而他的那一份,以积累资金买房、培养女儿读书为名,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账户,悉数存入银行,并将存折和密码一并交给文竹保管。
“泥水匠,住破屋”的时代早已远去,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建筑工的待遇愈来愈高,技工力工的工资都一样,每天三两百元稳稳当当的到手。
于是,不出十年,他们竟买了一套小产权房,一家子住进了新屋。
再后来呢,他们的女儿大学毕业,在广州有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又在广州成了家,文竹夫妇有时便上广州看看那幸福的小两口,在他们的陪同下,爬爬白云山,在越秀公园坐坐,或夜游珠江,看看小蛮腰上变幻无常的灯光,过过现代人生活的瘾。而后归来,在这小城过他们安安稳稳的日子。
一个古稀之人,同年轻人一样,过着现代化的生活,书写着他的人生•罗斯林摄。默对妆台思远山〔言情故事〕2019年3月4日晚,时有冷雨,发自广东遂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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