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朱翊均,他们都叫我万历皇帝。我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父皇去世之后,我在张居正等人的辅佐下,登基为帝。
那年我八岁。
人们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自然,从小就生长于深宫后院的我更是从小便见惯了身边的尔虞我诈,权谋争斗。
我少年登基,不谙世事,母亲和张居正抚养、教导我长大,张居正经常耳提面命地教导我身为皇帝应该怎么做,我一直恪守他的谆谆教诲。因为我知道,在这深宫中,在这琉璃瓦铺成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我和母亲都只能依靠于他,他对于我来说,既像严师,又像肃父。
我知道母亲和张居正有暧昧,那时我还小,经常看见张居正出入母后的寝宫,每次听到太监宫女的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我都很不解,直到我十二岁初通人事,我才知道为什么每次张先生出来,太监宫女都面带异色。
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没有实权,张居正把握朝政,我连做什么,不做什么的自由都没有,我只希望能够快快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我们母子就不用倚着张居正过活,我不想只当个傀儡皇帝,我要掌权,做这大明的真正帝王。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勤奋学习帝王之道,驭下之术,不敢有半点马虎,只为能早日夺取政权,让大明百姓称我一声明君。
天下大旱,我携文武百官徒步到祭坛求雨,不曾对上天有半思不敬;江南水灾,国库资金匮乏,我节衣缩食,凑足银两赈灾;鸡鸣时起,三更时歇,日夜批阅奏折,我以为这样就会离我心中的明君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发现,张居正是个太可怕的存在,奏折总是先经他的批阅,有他的勾红,再呈上来我看,看完之后再送回内阁,由他审查之后才能正式下放。
这大明的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张?
但是没办法,他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不足以与之抗衡。
唯有等待,等待我的羽翼丰满。
万历十三年,机会终于来了,张居正的父亲病逝,按大明律例,张居正必须得回家守孝三年。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张居正决意辞官,可我知道,他不过是欲情故纵,他怎么可能舍弃这滔天的权势甘愿做一乡野匹夫呢?
不过,论演戏,我也不会差了他。
朝廷之上,他极力要走,我极力挽留。我本来想几个回合之后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只是,没想到,他的关系网竟如此强大,全朝百官竟全部为他求情,企图以“夺情”为由免除守孝期限。
张居正与母亲有私情时,我没有妥协;我失去帝王自由时,我没有妥协;张居正把持朝政时,我没有妥协;可现在,面对百官的下跪,我第一次感到了疲惫,是一种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现状的无奈。
我累了,真的。
十几年的勤奋与励精图治仍抵不过朝政之上的拉帮结派,利益熏心。朝廷的中砥支柱尚且如此,更何况底下的千万官吏?大明之希望何在,国家之未来何在?
算了,就这样吧,我已尽了我的全力,就这样吧,我也累了。
28年不上朝。
其实我也知道,我算不上一个好皇帝,我比不上开国太祖,比不上成祖朱棣,我知道,我庸碌、我守成。
可是,谁不想当一个受万民景仰的好皇帝呢?我也曾有雄心壮志,我也曾气拔山兮,壮志凌云。只是,我没有机会。从没人给我展示的机会。
没有。
曾经,张居正在时,我年纪尚轻,朝政被他把控,我也认了。他的确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即使成为他的傀儡,我也不介意。只是,我以为,只要我这样一直熬,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张居正会死,我也可以一展抱负,成为天朝明君。我等啊等啊,终于,他死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堵堵的。尽管他对我严厉,但是,在心里我却还是把他当成最尊敬的老师!
张老一死,整个朝廷陷入混乱。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我就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了。我整装待发,等着那一天早朝的来临。
只是,我没想到,期待已久的那一天,将我彻底打入阿鼻地狱。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也不是,除了国家姓朱以外,其他的,都不属于我。真正掌权的,是整个朝廷的文人集团。利益缠绕,互相勾结,互相袒护。
这样的明朝,还需要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吗?不,不需要了。
别人看来我好像过得还不错,整个王朝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是啊,除了没有自由这一点,做个闲散皇帝,好像真的挺不错呢?
只是,身为一个君王,却连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继承人都做不到,这又是何等的悲哀呢?
我知道,大家在背地里都说我是个昏君,说明朝的灭亡将从我这里开启。是啊,有哪个明君能28年不上朝?深居后宫,与文武百官断绝一切联系?只是依靠首辅的召见,上传下达?
只是,你们都只看到了我不上朝,可有发现我在政务上有什么大的纰漏?我执政期间的三次战役,朝鲜战役,播州战役,扛倭战役,哪一次我又置身事外?哪一场战役不是打的漂漂亮亮,还百姓一方安宁。大家都说我是昏君,说我沉溺女色,色令智昏。可是,这深宫大院,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陪在我的身边呢?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这皇位,这龙袍,这乾清殿,都不是我想要的。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他们把我架在这高不胜寒的皇位之上,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早朝,说着别人想让我说出的话。
我真的很累。说我逃避也好,懦弱也罢,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些丑陋的嘴脸,满嘴的道德仁义,暗地里却做尽男盗女娼之事。
我这辈子估计是逃不出这堆满亲人尸骨的金碧辉煌的深宫了,若有来生,我愿做一乡野匹夫,走遍这大江南北,看尽人间花飞花榭,品尽这世间的千滋百味,才不费在这人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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