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月
二 草垛和香皂
入秋后,秦庄的晚饭时间就热闹起来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扑在自家的田地里忙活,等该收的都收了,草垛一座又一座竖起来的时候,秦庄的男男女女却塌了,个个黑黑瘦瘦。
晚饭时间,妇女儿童端着饭碗陆陆续续走出来,攒了一个夏天的废话把大家都憋坏了。
“你们看俺家明云这手,一点都没黑,哪像干活的手。”明云二嫂崔珍一手别着碗筷,一手拉着明云的手。
几个妇女象征性地凑过头附和,“不像干活的。”“真不像。”“白白嫩嫩的。”
“别说,谢守财还真有福气,明云这样的,整个白鹭镇都找不到第二个,活儿干得还漂亮。”其他人夸明云,都有股酸溜溜的气息,王大嘴例外,她夸得热情又真诚。
“漂亮个啥子嘞,我到现在草垛还没垛好。”明云把碗放到石墩子上,顺手抓了一把扇子边扇边往打谷场的方向指。
明云身上淡淡的香皂味儿顺着扇子飘了出来,吴关顺妈吸了吸鼻子,瞅了瞅明云胸前绷得紧紧的白衬衫和圆鼓鼓的屁股,又撇了撇嘴。她家吴德明不让她用香皂,嫌浪费。
“你闻到了吗?你家弟媳妇身上这香味儿都飘到十里八乡了。”吴关顺妈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地里扔,这个时候,家家都在种花生,吴关顺家的花生地和梅兴华家里的挨一起,梅兴华低着头一行一行地拢土,没吭声。
“她草垛咋还没垛好?”吴关顺妈不依不饶。
草垛垛得齐不齐整,结不结实是检验一个女人能不能干的终极标准,崔珍很早就守寡,女人当男人使,样样活儿都干得好,梅兴华家里有男人,也不担心,王大嘴垛得不好,但是干得快,别人还在打谷子,她草垛就垛好了。
“才结婚的新媳妇儿,在娘家享福惯了,慢慢垛怕啥子呢,现在又没啥事。”梅兴华看看在打谷场上忙活的海明云,悠悠地说。梅兴华有股强烈的家族荣誉感,她得堵住吴关顺妈的碎嘴,秦庄人人都知道,谢守财脑瓜子笨,还身体弱,不然也用不着新媳妇在那里垛草垛。
“妹儿,你别弄了,我明儿个让你大哥帮你垛下,好不?”梅兴华一块地的花生都快种好了,明云草垛才堆了一半。
“好,那咋不好,你咋不早说,累得我一身汗。”明云朝大嫂喊了一声,甩掉手里的一捆稻草。
回到家,梅兴华照例抱怨了一通,说当时老三谢守财结婚,自行车还是自家出了大头买的,现在垛个草垛都得上手帮。
“我是老大,我不帮谁帮,你赶紧去烧饭,别废话,我明儿个去帮他们垛好。”谢守武板着一张黑脸,硬邦邦地回了梅兴华一句。
不过等谢守武去的时候,明云的草垛已经垛得齐齐整整的。
“明云也真是的,咋让吴德明帮她垛草垛,关顺他妈小气得很,自个儿家的人谁不能喊一下呢。”那天晚饭,崔珍端着饭碗溜到大嫂跟前,神秘兮兮地跟梅兴华说。
谢守武黑着脸没吭声,梅兴华没好气地回一句,“那吴德明肯定是看她呆呆的弄不好,顺手帮一下,有啥大不了的。”。
关顺妈去门口池塘打了一桶水,就着半瓶开水,坐在院子里洗澡。吴德明坐在月光里抽烟,看着他女人胸前,像是挂了两个漏气的气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烦躁,总闻到一股子香皂味儿。
“你今儿个用香皂了?”吴德明问了正在擦上身的女人一句。
“没用,我从来没用过,就一块香皂给关顺他们用过两回。”关顺妈说着一盆水泼到门口的水沟里,还顺势揩了把鼻涕。
吴德明想起来了,香皂味儿是海明云身上的,他帮她垛草垛的时候,他站在梯子上,海明云在下面扶着,他闻到了一股夹杂着汗的香皂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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