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到父亲,就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喂牛的?便一轱辘爬起来,胡乱穿好衣,赶忙向西地走去。
父亲所在的第三生产队饲养室,就在灰龙湾村西边那空旷的土地上。
要去饲养室没有可超近的路走。村中大水塘与西边的庙后塘相连着,构成村中最活泛灵动的美丽风景,荷叶青青,菱蔓暗展,鱼虾游弋,燕子低飞。两大池塘连接处,是一个埠口,是一家富足的人,在叶阳城里当着酿造厂的厂长的,特意运回来三或四节大若小屋的大水管,水泥石料钢筋混凝土制作的,安放在埠口处,就形成了独特而简易的穹形小桥,是村中古寨子的北门与必经要道。水管桥的两侧密植了许多垂柳,圪圪塔塔的腰身,古里古怪,没有一株是展括的,而重柳的枝叶如少女们的秀发似精心梳理过的一律向下,婆娑多姿,甚是美观。厂长家的女儿们周末或假日里回家来,会倚坐在柳杈间拉手风琴凑出美妙的音乐,红衣绿柳本身就是绝妙的景致,加上动听的乐曲声凑响,水中的游鲤便会活跃地撒欢,打挺践高,跃出水面,落在柳身的木圪塔上,再一跃,掉落水管桥面上,又一跃,就落入另一个大水塘里了,惊起水管两端口游嬉翻转的黄鳝赶忙隐藏,行走在水管桥上的游人弯腰伸手想逮鱼捉鳝,十有八九会空手而缩回,眼睁睁地空喜一下而群渊羡鱼了。当然也有无意逮鱼的幸运过客,如我四弟,不经意从水管桥上跑过时,一条一尺多长的大红鱼在那里干蹦着,四弟惊喜地望了会儿,忽扑上前,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扣抱住那条大鱼,满头大汗地跑回家去,放在大水桶里时,己气喘吁吁了。母亲的处理方法很果断,一挥大菜刀,大鱼身首异地,分作两段,一截儿让四弟赶忙送往盲眼的舅家,一截儿下锅煮了自家人细细品尝。好多村民都比葫芦画瓢想在路过水管时能守株待鱼,却往往无果而返。
生活中的事,往往着意去追求它,却会事与愿违的。这就构成了人的心绪上的失落。也造就了人间诸多事物的欠缺与不完美。
多少人想捉鱼捞虾,可村中的几个大池塘,老少员们俗称大水坑的,水波潋滟里都是各个生产队集体养殖的,虽没有禁止捕捞的村民公约四处张贴,但有无形的千年良好的公德拘限着,大多村民无人擅自逾约败德,宁可馋着,也不愿损公私捕乱钓。唯有村东头那个在公社当教员的大头爽,会在周末夕阳西下的下午,趁村民在田间未收工归家时,他提了一幅鱼网,鬼鬼祟祟到大水坑边,瞄水魂多的所在,扑刹一网,匆匆收了,提着沉甸甸一网活蹦乱跳的鱼儿慌忙回家去,有一次被坑塘边缠小脚的陈阿婆洗衣时看见了,声言以告发他身为人民教师又偷逮村集体的养鱼相威胁,爽才分给她一盆鱼捂了她的无牙齿的老婆嘴儿,两人尽欢,各得其所。我小小孩童,坑沿边儿跑着玩,是看得真切的,记得也真切的。仅留个印象罢了,与鱼却无缘。
庙后坑,有坑无庙,不知哪朝哪代就坍塌或拆除了。那年月,最不时兴流行的,就是香火缭绕的庙宇了。属严禁的四旧与封建迷信之列,是绝对禁忌的。
据老辈人讲,庙后坑塘的庙,在水塘的西南角,也就是出入古寨子的西门处。庙基的腥魂都找不到了,但稍微勾头留意,用脚尖踢踢,就会在塘边的野苇与杂草丛里踢到几块端放的旧砖块和少量焚过的香灰,那是个别信奉神灵的村中上岁数的老年人的杰作。
从水管桥所在的古村寨子的北门绕寨墙边与大水塘沿儿行走到古寨西门的老庙旧址,是通往我爹所在的饲养室最近的路了。我虽没独自去过,但饲养室就在庙后坑塘的西沿的高地上,可站在村中大水塘北沿的我家大门前,通过坑塘相连的广大水面,一览无余的看到西地那饲养室的房舍的,象一幅画中的图影,有着美感的。我妈有时做好了饭,常立在我家的当院里,对着缈缈的水面,扯起嗓子呼唤我大哥的名字,我大哥明明在家呢,也不吱声更不应妈一句,不久后,我爹准会从西地饲养室,托着一只如盆的粗制大黑空陶碗似刷非刷地就不声不响回家里来了。
饲养室在文革后期的一些伤痕文学里,被一些人描述成最低贱不堪的所在。因他们或其亲友被专政下放到那里,是他们偶尔遭冷囿的所在,字面写作牛棚。以居牛棚为委曲为耻辱又喊冤叫屈。诸不知世世代代的乡下人都以牛棚为最聚人气的地方,尤其冬夜里,可燃一些粹草末与干牛粪取暖,也有多少家庭的半大小伙子们结伴和衣拱麦秸窝儿睡觉过夜以御寒冬…纯朴善良的乡亲们又有谁不对牛棚感恩戴德怀有深深的眷恋?又有谁肯对牛棚诉以不衷而报有些微怨言?
我沿着古寨与坑塘之间曲曲折折的小径跑向饲养室去的早晨,迎面真的就碰上了挽竹篮去慌着拾麦穗去的小琴,小琴发育得早熟,她一手指梳理着飘在微微隆起的胸前的乱发,红红着脸庞迎面走向我,向我挤媚眼,我忆起昨夜的梦境,我才无心答理她呢!
我装着没看见她,一撇身就走开了。
我要走我的路,办我的事,哪有心思虑她有没有与我相同的梦境呢…。
<待续>
十月27晨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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