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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开春,我重新整理阁楼上的小园,那是一个被我称之为“咕呱落花”的楼顶。打开门时,满园子的荒芜,并不使我吃惊。平时疏于管理,懒于打理,荒芜是在所难免的。干枯的百香果藤横在木架上,张牙舞爪;干条条的三角梅端坐在园子一角,孤零零的,有些可怜。蔷薇、玫瑰,爬山虎,虽然品种不同,却十分相像:干枯。如若不是飞着些春雨,还真以为春未开。
枯败的迹象中,一片鲜活的绿撩拨我的眼,绿之中还带着些粉色的小花朵。定睛一看,惊喜万分,可是我却叫不出名字,依稀有个“酸什么”的音节在我的耳畔回响,却总也叫不出来,就像梦魇,魔怔了。我以为是三叶草,但从网上搜索到的图片也不全是如此,于是问了朋友,朋友说,这是“酸母菜”。我的记忆一下点燃了。
我得意地告C.C,说,这玩意儿的茎,可食。C.C不信,我立即用小铲子,将泥土破开,一块银色的萝卜状的根茎带着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我一连挖了十几个,去掉枝叶,清洗干洗,简直就是透明的银萝卜!C.C在我的怂恿下,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说,还是蛮甜的。
“还是蛮甜的。”这就是我儿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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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上小学二年级时,我家搬到了村子的东北部, 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北大荒”。稀稀落落的人家,低矮的瓦房,相较于村子中部的二层高楼,“北大荒”显得如同城乡之交的一个贫民窟,让我郁郁寡欢的是,也曾生活在村子中部的。
贫民窟也有贫民窟的好处,那就是地接自然。屋后就是小土丘,而门前则是一片一片的稻田,一到夏天,总能嗅到稻香的味道。如今,稻田早已面目全非,因为钱更重,所以纷纷改成种植甘蔗,榨糖。想再看到一片一片绿油油或者金黄黄的颜色,已无可能。
酸母菜野性十足,因而随处可见。田间、低头,屋前、屋后,沟渠旁,无处不在。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么随便的性格,注定了酸母菜的低廉。摘酸母菜,我常去的是村东口的竹篙地。那是田间头的一块小高地,一兜竹篙孤零零地矗立着,四野全是一方一方的稻田。大约那块小高地从前也是稻田,只因地势略高,田垄沟渠里的水上不去,就被主家辟成了菜园子,种上各种时蔬。而那一兜竹篙顺理成章地变作了纳凉避暑之所。种菜、除草累了,就在竹篙下歇息。听风掠过深绿色的竹叶,发出沙沙沙的摩挲声。心就静许多。
一到夏天,菜园子里就长出许许多多的酸母菜,开着粉红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婀娜多姿。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大概在于此处的酸母菜比别处的要好很多,一棵棵肥美如甘泉,精气神十足,昂头挺胸。颜色也比别处的正,墨绿苍翠,勾得我们涎水直流。那时,虽然不饥荒,但谁家里也不富裕,除了果腹,并没有多余的吃食。于是,扬起手,不由分说,一哄而上。你占领这头,我跳到那头,一根根拔起,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酸母菜的枝叶、根茎都可食,关键在于你想吃什么口味。酸母菜的枝叶,是酸的,在我们村子,“酸”可是美味,而酸母菜的根茎,则是甜的。因为那时候我嘴馋,酸甜都喜欢。所以,摘酸母菜,我是连根茎一块带起的。折一小节树枝当作工具,看准酸母菜的根部,一挖下去,有时三两下就可挖出一个,有时费了半天力,才挖出一个,而且还是个小丁点儿,不足以塞牙。
3
当时,电视机里、收音机里传出来的都是“解决温饱问题”、“建设小康社会”。然而,对于我来说,就只是一种非常好听的声音存在,就像多年不见的风,掠过我的耳旁。
贫穷、富贵,在小伙伴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我们常常一同前往,摘一大把酸母菜,用盐腌着,拿纸包好。纸也不是好纸,而是一种十分粗糙低廉的厕纸,皱巴巴的。包成一个球状,放在书包里,就一蹦一跳地上学去了。课间才拿出来比拼,谁的球大,谁的味够劲儿。什么劲儿?一股子的酸劲儿!酸味飘散在教室里,引得同学不断地咽口水。
吃相也是千奇百怪。顶得住酸的,就一大口一大口咀嚼,青色的汁液渗入舌根,生出无限的芬芳。也有小心翼翼的,因为本来就不多,舍不得多吃,就一条条地扯出来,高高举起,拿舌头慢慢地卷着吃,如同品咂山珍海味。
叮铃铃,放晚学铃声响了,我飞也似的冲出教室,因为忽然想起,家门前的沟渠旁,长着一小片苍翠的酸母菜,算算日子,正是开花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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