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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于清最初感到挫败，是因为一件毫不重要的东西。
19岁的于清站在D大校门口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这就是自己梦想的大学，自己在网上搜索查看过无数次的地方，今天自己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了。
那些深夜苦读日日不肯松懈的日子仿佛都有了意义。
于清想着爸爸含泪送她上车的场景，爸爸头上的发已经开始变白，在汽车远离的那一瞬间，看着爸爸逐渐变小的身影，于清猛然发现，那个无坚不摧的爸爸，老了。这让于清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辜负爸爸对她的期待。
D大宽阔威武的校门，比老家县城所有的学校都要气派。
于清自豪地掏出爸爸买的不知道什么品牌的二手手机，站在校门口，对着学校大门自拍了一张——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清清爽爽，笑得很灿烂。她把照片发给爸爸，附了一条信息：爸爸，我到学校啦！你就放心吧！
走进校门，有高年级的学姐学长为新生做向导，带领办理各项入学手续，熟悉学校环境。
于清就像放飞的鸟儿一样，心情舒畅极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运动场，林荫道，饭堂，宿舍，实验楼等等，看得于清心潮澎湃。
搬行李去宿舍的时候，于清遇见一个好心的陌生学长，学长帮忙把行李送到了于清分配的宿舍楼下，路上学长对于清很是耐心，回答于清的所有问题，并且认真地告诉于清一些大学里需要注意的事。
于清有些懵懂，但很认真地听着，礼貌地跟学长道谢。分开前两人加了好友。
进入宿舍的时候发现室友都到了，于清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进来时特别像误入狼群的小羊，格格不入。她腼腆地跟大家问好：“你，你们好，我是于清。”
有两位同学很热情地回应了她，一位叫张玲，一位叫杨玉兰。
还有一位坐在靠窗椅子上，一身粉色连衣裙，柔顺的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微红的色彩，她盯着手机没有抬头，只应了声：“我叫王丽！”
端看王丽的姿态，就能知道她条件不错，再加上她手机后面缺口的苹果标识，以及手腕上不知道名牌但是看起来昂贵的手表，更是让于清觉得自己寒碜。
于清遮掩着前一刻还让自己自豪的二手手机，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和小白鞋，于清的脸仿佛着了火，滚烫。
02
D大作为一所国家双一流大学，招收的都是全国各地的优秀学生，能考入D大的成绩都是顶尖的。于清只是小县城的顶尖，跟全国比起来，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于清缺乏“眼界”和“格局”。
舍友拉着于清去报名参加社团，摄影，绘画，话剧团等等，看得于清眼花缭乱，小县城的她根本没有见过这些，而从一开始就让于清在意的王丽报名了话剧团，长相美丽的她一报名就收到所有人的欢迎。于清看着王丽自信的笑容，想象自己曾经也这样被人簇拥过。
于清眼前不断浮现出自己在D大的处境还有从小到大所有人夸赞她的情景，她想象着自己如同王丽那般受人关注，但是爸爸头上的白发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灰姑娘。
短短数日，D大的同学就将于清打击得体无完肤，物质上她比不了，成绩上她也没有绝对的优势。
于清产生了消极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不受她控制。
王丽看着于清用清水洗脸和她桌上仅有的大宝和润唇膏，夸张又嫌弃地说：“天啊，这什么年代了，还用大宝。洗面奶都没有，就一只润唇膏，于清你是六零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吗？”
王丽边说边把自己的瓶瓶罐罐翻出来挨个摆放整齐：洗面奶，爽肤水，精华液，面霜，防晒等等，零零种种加起来好几十样。
“于清，不是我说你，女人啊，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王丽精细地涂抹口红，不是那种大红色的，看起来有点橘，有点红。不可否认的是，抹了口红的王丽美得不可方物。
张玲和杨玉兰过来挽着于清的胳膊，笑着说：“周末我们一起去逛逛，学校附近有条商业街呢，到时候买点基础的护肤品，清清底子好，捯饬捯饬就能很漂亮。”
王丽的美丽以及张玲杨玉兰的示好，让于清有些不知所措，她拿出手机，在聊天输入框里来来回回打字，最后发了一句：“爸爸，刚入学有好多东西要添置，您能再给我转一千块钱吗？”
发完信息的手机突然变得烫手，于清把手机扣在桌上，掩耳盗铃。
“叮叮”提示音响起。爸爸给她转账一千块，并附了一条短信：“清清，缺啥你就买啊，别省着，在外不比在家，好好学习，要照顾好自己。”
03
爸爸的叮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于清的心上。
于清的手指瑟缩了一下，颤抖地给爸爸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慌忙退出了对话框，她有些犹豫，但想了想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像心里就没那么慌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眼界和格局，最致命是心。看着宿舍其他三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毫不犹豫付款的姿态，于清握紧了自己衣兜里的二手手机。于清被嘲笑的不仅仅是没有所谓的护肤品和衣裳，还有她视若珍宝的二手手机。
“哎！于清，你怎么什么都不买啊？”细心的杨玉兰注意到于清一直跟在后面默默不语，过来挽上她的手臂问道。杨玉兰既不如王丽般招摇也没有张玲舍长的威风，但是她能够在于清面前找到优越感。
“这条裙子，我们每人一件，作为宿舍集体装吧！以后少不了各种活动也会用到的！”
就在于清不知如何回答杨玉兰的话时，王丽的提议无疑是雪上加霜。
“哎呀！小妹妹，你这眼光太好了，这可是前天刚上市的新款！这样你们如果集体买我们还可以打个八八折！”店老板娘很适时的用促销价堵住了于清所有退路。
“试试？”其他三人一听有优惠，很心动地找着自己的尺码去了试衣间，只有于清的脚步有些虚浮，她看着那裙子上的白色流苏就好像看到了父亲头上的白发。
“哇～～～于清，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像是换了一个人，好衬你的气质！”张玲望着于清惊叹地赞美，站在穿衣镜前的于清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卑的于清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光彩，就像是蚌壳里的珍珠突然被发现，于清看见了王丽偷偷瘪嘴的样子，像是嫉妒。
于清狠了狠心付了钱，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有些停不下来，等到几人精疲力尽回到宿舍，看着自己钱包里个位数的余额，于清仿佛听见顶着头白发的爸爸叹息的声音。
“怎么了？于清，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呢？买了新衣服还不开心啊？”杨玉兰看到于清坐在床上一脸无措的表情问道。
“我花超支了，未来一个月不知道怎么度过去了！”平时愿意和于清说说话的也只有杨玉兰，于清不想自己变成孤家寡人，也不愿意为了面子假装大方，而她现在确实有些茫然，生活原来这么难。不是不能开口朝爸爸要，只是爸爸刚刚才给她打了钱，爸爸工作那么辛苦，于清张不开口。
“现在网上有各种小额贷啊！只要按时还款，缺钱无忧。你不知道吧！王丽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其实都是靠这个啦！”杨玉兰神秘地对于清小声说道。
“真的吗？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呀？”于清知道贷款，家里的房贷爸爸正还着呢，只是房贷要房子抵押，这种小额贷不需要抵押吗？
“当然是真的，我也在用，就跟信用卡一样，这个月借的钱下个月还。”说着杨玉兰就把自己的借款记录给于清看，“只要能还上就没有问题啦。”
于清尝试着申请，或许是杨玉兰的语气十分自然，又或许是听说王丽也用，她小心翼翼地借到了五百元。
04
眼看马上就是还款日期，生活费却迟迟没有到账。
于清给爸爸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终于，在还款前一日，于清拨通了爸爸的视频。
“清清，怎么了？打了这么多电话？”出现在于清视野里的不是爸爸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片白。
“爸，你人呢？出什么事儿了吗？”于清担心地问，她一时之间不敢开口要生活费。
“是不是没生活费了？你看爸爸忙得忘记了，这就转给你啊！”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却看不到爸爸的身影。
“爸，我想你了，你把摄像头调一下，我看不见你。”于清撒娇地说道。
“你这孩子，给你看给你看！”说着手机中画面转动，先是露出父亲头顶的一撮已然全白的头发，于清心头一惊，接着是父亲额头上缠着的一圈纱布，半边侧脸还有些红肿。
“爸，你怎么受伤了？有没有事儿？医生怎么说？”于清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清儿，没事儿，明儿就出院了啊！别担心。爸把生活费给你转过去了啊！你记得收！先转你五百，别给爸省钱，要好好吃饭。过几天爸爸复工了再给你转！”
挂了电话的于清早已泪流满面，看着手机里的转账，于清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于清还完了欠款，这个月的生活又开始捉襟见肘！
“哎！于清，明天张玲过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杨玉兰的一句问话好像把于清拉到了谷底。
突然手机上一条信息吸引了于清的注意，学生贷，无息，免抵押，轻松到账！
05
于清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链接，或许可以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呢！
于清按照提示填写手机号，身份证信息，家庭住址，填着填着，于清感觉到不对劲，上次杨玉兰教她借钱的可没有要求填写这么多。
于清不敢再继续填下去，慌忙地关闭了链接。她心烦意乱地走出宿舍，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突然于清看到几个红帐篷，好多学生围在那里，想来是学校社团又有什么新活动了。
左右无事，于清也凑了过去，原来是扫码免费送玩偶。有小兔子，小熊猫，样式都还很不错，商店里估计要三四十块钱。没想到这里竟然能够扫码免费领。真的有这么好吗？
于清很疑惑，她看到好多同学都已经扫码并且真的领到了玩偶。于清有些跃跃欲试。她看那些工作人员也是学生的模样，便问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同学你好，这个扫完码后要干什么呢？这真的是免费领的吗？后续是不是会突然让交钱之类的？”
戴眼镜的男生笑了笑说：“当然是免费领的了，这是某某东的活动，是专门给大学生的优惠，在某某东上实名认证一下，办个卡，就办个信用卡，这个玩偶就是你的了。同学你要扫个码吗？这平台搞优惠就是想多一点人有流量嘛，对大学生没什么坏处。某某东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常用的购物平台，就算你不信任我们，咱们购物平台那么大也跑不了。要真有什么坏处的话，早就被人告了。”
眼镜男说的情真意切。
“而且你看这些玩偶多可爱呀，就算自己不喜欢玩，拿回去送给朋友，家人，也不错啊。”眼镜男看于清好像有些意动，继续说：“同学，你就放心好了，你看我也是咱们学校的，这要真有什么事的话，我怎么敢给他们做担保呢？我做这个活动好久了。来，扫个码吧。”
“这……”于清想起明天张玲的生日，想起自己犯难的金钱，半推半就一下就扫了码。她输了自己的身份证号，学生信息，办了信用卡，挑了一个熊猫玩偶。
眼镜男看她扫了码之后，对她特别热情：“学妹要不要来加一个好友，我是大三的学生，现在正在创业中，这是我微创业的一部分，多个人脉好走路，加一下好友吧。”他说着就打开自己的手机。于清还没反应过来，学长手机就到了跟前，一扫却发现学长已经是自己的好友。显然学长也发现了，他笑着说：“原来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啊，真是缘分。”
原来他是入学时候帮自己搬行李的学长，晚上的时候于清收到了学长的信息。
学长正在创业初期，但是他发现了一个很有商机的圈子，作为这个学校的人，他希望赚钱的机会分享给他的学弟学妹们。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分一羹，他需要的是那些有能力的学弟学妹。
今天扫码的那些同学，就属于有能力的一部分。他们有欲望，有勇气。
如果没有这份欲望，没有这份勇气，就算商机摆在眼前，也无法抓住。虽然说猪站在风口上都能起飞，但是猪抓不住风口呢。
这个扫码就是他微创业的一部分，也帮助他挑选伙伴。
在学长天花乱坠的吹嘘之下，于清觉得热血沸腾，仿佛下一秒就跟着他一夜暴富了。
于清不知不觉和他聊了好多话，关于创业、人生观、价值观，还谈到父母赚钱的不易，自己捉襟见肘的现状。
从暗自警惕到相见恨晚，只用了一晚上。
聊到最后学长上说：学妹，你就是我的知音，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听到我说创业，要么就是说我在做梦，要么就是佩服我的勇气，但是没人会关心我创业的过程难不难？你真的好特别，温柔又善良。
于清的脸因为学长的话变得通红。
第二天张玲的生日，大家一起出去吃饭，于清借了五百元。除了借钱，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她想到学长，也许和学长一起创业……
大家玩乐了一整天，回到宿舍后，于清查看余额，发现刚借的五百元仅剩五十了。
学长又给她发来信息。聊着聊着，于清说起了今天花费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钱是怎么没的。
学长说赚钱不易，守钱更难。更提出要借钱给于清，不过被于清拒绝了，她不好意思接受学长的好意。
学长又讲起他以前也是花钱大手大脚，但是后来他发现了一个好办法，他就不用担心他的钱花没了。
于清好奇什么样的好办法。学长说这个好办法不能乱说。在于清撒娇追问之下，学长才说是去借贷。
于清瘪了瘪嘴，借贷又不是说不还，算什么好办法。
学长说他这个借贷可不一样。别人家的借贷是借上几千几万就不行了，但是他这个能借个20万，如果你有了20万，你用来做什么不行呢？你拿来创业干一笔大的翻倍，你再把钱还了，你还有自己的钱。
学长说他就是用借贷的这笔钱进行创业的，比国家银行借贷利息还要低呢，关键是不用提供任何资产证明。
于清惊讶，什么样的贷款这么好呀？
学长支支吾吾说是裸贷。
于清看到后还有点奇怪，什么是裸贷？
听了学长解释后，于清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爆炸了。竟然，竟然是拿那种照片去换贷款。于清对学长说，她绝对不可能去裸贷的！
学长安慰她说：“你别急啊，也没有人说让你去裸贷呀，而且这个裸贷其实和你想的不一样。”
“你拍了照片发给他了，二十万立即到账，你用它创业，用它做买卖，然后在到期日之前把这二十万还了，就不会伤害到你的名誉，你还拿到别人的钱赚钱了。”
“就算你不会创业，你把这二十万放到银行里，一个月你就光拿利息也有好几百了。你想想，什么都不用干，只是一张不会有人知道的照片，每个月就能拿好几百块钱，谁不心动啊？”
“我是看在我们关系好的份上，才告诉你的。其他人想知道还没这个渠道呢。”
于清被学长的话蛊惑，又想起自己仅剩的五十元，问：“照片真的不会被人知道吗？”
学长说当然了，如果他们没有诚信的话，这个公司早就倒闭了，做公司的当然是诚信最重要了。再说了他可是学长，是一个学校的人，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最后学长问于清要不要借钱？他有渠道，他还能带她拿着二十万创业，不说发大财，小一万还是有的。
于清没有回应，她捂着自己跳得厉害的心，二十万，五十元，爸爸头上的白发不断地在于清脑海中反复出现。
06
接连吃了好几天咸菜就馒头，于清感觉自己要吃吐了。
杨玉兰问于清：“青青，你是不是没钱了呀？”
“对啊，已经吃土了。”于清苦笑。
“那我给你说的那个平台，你没借钱吗？”
“借了，但是不经花呀，已经借五百都花完了，我要再借的话就是一千了。”
“唉，不要那么死脑筋嘛，反正都已经借了，那借五百还是一千有什么区别呀？大不了下次还了后就不花了呀。你看你饿的，这几天上课都不见你有精神，人不能难为自己呀。”杨玉兰一脸疼惜的望着她，仿佛真的是中国好室友，“要是有什么渠道可以借钱不还就好了。”
借钱不还？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借钱创业，好像……于清想起学长的话，又死劲儿拍拍自己的头，不许乱想！
再次借了五百元于清感觉自己好多了，裸贷的事情暂时也不考虑了。
没想到月底学校突现爆炸性新闻，某某女同学的大尺度照片上面印着血淋淋的“还钱”两字，学校里讨论得沸沸扬扬。
于清关注的时候，好多东西都已经不见。
室友杨玉兰告诉她：“天啊，太可怕了。清清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借钱消费，听说有人借钱，没还上，又去了别的平台借，结果利滚利越欠越多，欠了好几十万，催债的人找她没找到，就给她的父母朋友都发信息骚扰，还有她的那种照片。”
张玲没懂杨玉兰的意思，她问：“什么照片？”
“就是那种呀！”杨玉兰用口型解说了一下。
张玲恍然大悟：“天啊，这事儿都敢干，胆子太大了吧。”
“听说她照片被爆出来之后想不开自杀了。”杨玉兰唏嘘。“据说这是专门针对大学生的，有好几个打着创业名义，蛊惑大学生贷款的。”
创业，贷款的字眼从杨玉兰嘴里崩出来的时候，于清的脑海就像是烟花突然点燃了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于清拿出手机给学长发信息：学长在吗？
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于清知道，她这是被拉黑了，果然是陷阱。
又听见杨玉兰说还有个人也被爆了出来，被学校责令退学。于清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考进D大，想到爸爸妈妈当时骄傲的神色。
于清想到自己在平台上迟迟未还的那一千元钱。她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怎么办，怎么办？”于情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有些痴傻。一会儿是有同学借贷被爆照，绝望自杀；一会儿是自己贷款被爆，同学们议论纷纷，学校让自己退学，爸爸失望地把自己接走。
07
第二天早上，于清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入学不到两月，自己已经负债累累。
于清头一次有些怨恨，怨恨爸爸的无能，都是他没有能力满足她的大学生活，但这样的想法又立即被爸爸头上的白发赶走。
于清坐在学校“忘忧”湖边发着呆。早上杨玉兰邀请于清晚上一起出去逛街，被于清拒绝了。于清分明看见杨玉兰脸上隐约的不满。
“这湖美吧？”一个女声传来。
于清扭头一看，一位不认识的学姐，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脸上却布满了自信和青春。再看看自己，一身和室友逛街高价买来的连衣裙，脸上抹着昂贵的护肤品，依然憔悴。
“美吧。也许，嗯，我是说，我没有心情看美景。”于清有些自惭形愧。
“我以前烦恼的时候也喜欢坐在这里，毕竟‘忘忧’嘛。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时常让我们忽略了身边的美景。”学姐看着湖面，脸上是温柔的笑，“能说说在烦恼什么吗？”
“穷，或者说迷茫。”于清顺着学姐的眼神望向了湖面，她第一次闻到了湖面水汽的味道，“我以前认为考上大学就好了，可是我这两月，感觉糟糕透了。”
“为什么呢？”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只要努力学习，就能获得所有人的称赞。可是来到这里，优秀的人太多了，我毫不起眼。”于清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是学姐过于温柔，也或许是心里压力太大，“同宿舍的姐妹们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街买买买。我要是不和她们一起，我就融入不了她们，可是我和她们一起，我的家又负担不了我的消费。”
“可是，为什么要融入呢？”学姐偏头看她。
于清满脸茫然，不需要融入吗？还没来得及回答，学姐又说：“只要你站得足够高，自然会有人凑到身边来。”
学姐的话仿佛真理般让于清醍醐灌顶，曾经那个小县城读书的她也曾获得这样的殊荣，自己努力学习，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那些簇拥而来的同学们，她们从来不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从来不看她的消费水平。
那个时候的于清很快乐。她享受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她骄傲自信而美丽。
于清忐忑地问：“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学姐肯定地回答，“我是从小地方努力考来的学生，父母含辛茹苦地把我们供上大学不是让我们来享受的。想想父母，你可以的。”
看着学姐远去的背影，于清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她想起父亲头上的白发，上次视频的时候，又多了许多。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她觉得羞愧。
于清决定自己要努力学习，她暗暗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异常疼痛和真实。
去往图书馆的路上，于清看见学校公告牌前围绕了许多同学，她挤上前一看，是学姐！刚刚和她说话的学姐，荣获区联赛冠军并获得学校提供的高额奖学金。
08
看到高达八千元的奖学金，于清的心突地亮了，就像这个奖学金是颁发给自己的一样高兴，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属于她的可能性——努力就有回报的可能。
她曾在县城的学校里获得过一千元的学习标兵奖学金，那是她班级次次第一、全校前五得到的。虽然大学里成绩佼佼者如云，但是她可以朝这个目标努力，学姐就是她活生生的榜样。只要她拿出当年挑灯夜读的毅力来，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可是借的一千元怎么办？爸爸受伤在家，一定花了不少钱，总不能一直借钱花吧。”于清想到这些不由地发愁起来，她翻开书页，一页字看了三遍也没有看进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呀，于清轻叹了一口气，收拾好背包出了图书馆。
初秋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来，让于清有了一丝丝的寒意。路过健美操室时，教室里传来的音乐声让她不由地停下脚步，墙上的消息吸引了她: 急聘健美操助教，工资面议。
于清想到自己的爱好，或许可以。没有比现在更差的了，不是吗？
于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健身社团的门，同学们正在跟着视频跳健美操。于清把书包放在一边，加入了律动的队伍。
音乐停止后，健美操老师大声说了“下课”，她笑着看向于清:“这位同学跳得很棒! 下次上课记得穿上练功服。”于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忐忑地走了过去：“老师，我有件事想问您。”
于清说了她的来意，打开手机让老师看她以前练习的视频，这都是于清日日看着视频学来的，虽然没有正式考级，但是当个助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清对自己有信心。
健美操老师高兴地说：“当然可以。不过要先试试。”她最近刚怀孕，不能做激烈的运动，于清的到来就像是及时雨。她告诉于清，试用三天，通过的话一个月薪酬两千块，可以日结工资。
于清按捺住兴奋的心跳，故作镇定地不住点头。
三天后，于清的健美操助教应聘成功了，并且拿到了她三天的工资两百元。
于清高兴地回宿舍，想要给舍友们分享她的快乐，却发现王丽正着低泣，张玲和杨玉兰正在安慰她。
原来王丽去借了那个裸贷，学校爆发事件后，她躲起来不敢出门，父母为了帮她还贷款，四处奔波，父亲都急出病了。王丽哭着说自己不该虚荣，不该为了那些衣服包包化妆品去贷款，可是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于清连忙安慰，谁都会虚荣，她也一样的。以后大家都节约些，不攀比不虚荣，脚踏实地，总会有出路的。为了鼓励王丽，于清把她应聘上了健美操助教的消息告诉她们，天无绝人之路。
王丽泪眼汪汪地看着于清说：“真的吗？我也可以吗？”
“当然。谁都可以，学姐说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玲和杨玉兰看见王丽哭泣的模样，又看见于清脸上自信的笑容，连忙说：“是的是的，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加油。”
王丽脆弱的样子，让于清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差点迷失在虚荣里，就觉得一阵后怕。幸好命运对她是极好的，爸爸头上的白发唤醒了她，让她回归了正途。
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洒在了四个女孩的脸上，她们正值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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