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躺在床上的母亲身形看上去比以前更瘦小了,从裤腿里伸出来的小腿只剩下一层皮包骨,裤腿里空荡荡的。
过年感染新冠时,看着病床上神智不清的母亲,我们兄妹都以为她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过不去了,毕竟这是她中风后躺在床上的第十二年了。未料在医院没白没黑的输了十天液的她竟然奇迹般的扛了过来。可自此以后她的体能愈发不好起来。之前她用能动的右手抓住床边的栏杆就能坐起来,而且还能坚持的坐几分钟,累了再向后躺倒下去。如今在外力的推扶下,她才能勉强地坐上几十秒,之后便支持不住地向后倒去。虽然耳背,之前她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们说上只言片语,现在的她则完全陷入了沉默。看着她眉头紧锁,两眼无神的样子,我给姐姐说,这种失能老人是最容易得抑郁的。姐姐说一个人从自主能动到什么事都靠别人来完成,这种无力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如今,母亲的饭都是流食,我们把各种各样的食物切成小块用料理机打碎后混合着牛奶,米汤或稀饭等调成稀稠相宜的糊,用勺子喂给她。一天三顿,一顿一碗,不多不少。
小时候是她替我们换尿片,现在轮到我们给她换了。以前尿了她还说一声,现在她则一声不吭,全靠我们自己去看去摸。换尿布的过程中母亲很乖,静静地躺在那里任你翻来覆去的摆布。大便时我们会把她推进厕所让她坐在马桶上拉。坐在硬硬的塑料马桶垫上,母亲常常喊疼,我们知道她那瘦的皮包骨的臀部已经经不起长时间的硌了。由于一直躺着不动,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于侍候她的人来说,母亲每次上大号都是一场战斗。
我对姐姐说幸好母亲的小脑萎缩让她想不了太多的事情了,这样让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她痛苦也减少了很多。
晚上睡觉时是我在边上陪的,已经无法随意侧翻的她只是一个姿势躺在那里,能动的右手不时机械的地拍打着床单或者身体。我无法入睡,回顾这十二年的时间,一年一年过得很快,疾病不断地吞噬着她的一切,健康,生活,尊严,母亲的精神气也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消逝着。一位作家的书中写着所谓父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年轻的时候看这段话还没有太多的感触,如今躺在小床上的我,听着隔壁大床上传来的母亲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想,母亲如果就这么睡过去不再醒来,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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