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古体 横沙岛
执杯问友于:尚记横沙岛?
三春乘海航,凌风观鸥鸟。
泊舟时已晚,人迹苦勘找。
饥路不择食,杯盘如云扫。
豪放老板娘,破胆人惊跑。
流离乡间路,犬吠闻多少?
石块与砖头,时刻备征讨。
身将安何处,田野任虫咬。
背靠夜不眠,花生论粒考。
终待观海日,波光何浩淼!
放飞天地间,高歌人倾倒。
螃蟹满地爬,奉之若珍宝,
终究为草芥,弃之宜趁早。
轻狂诚可贵,岁月怜幽草。
不易手足情,天地祝同老。
夜闯横沙岛(续)
(四)斗狗
离开饭馆,继续沿着主街向前走。
主街两侧,稀稀拉拉,基本就是这种层次的饭馆旅社。我们已经没有了再进去的勇气。
再向前走,更绝,干脆走出了这片城镇区,已经走上完整意义上的乡间道路。狭窄的道路两侧,两排行道树外面,就是生机勃勃的农田。
借着昏暗的路灯看看手表,已是晚上10点左右了。
“怎么办?再回刚才地方,肯定不行。难道在这条鬼街上徘徊一夜?”梁三喜问我。
“三喜,那肯定不行。万一碰上歹人,一棒一个打翻了,向长江或大海里一丢,那咱们兄弟不就亏了?”
“切,你个胆小鬼,咱们两个穷学生,没啥可抢滴。”
“即使遇不到歹人,万一碰上联防队,把咱们当流浪汉抓起来,那也不是好玩的。”我说。
“咱们一个南大的,一个复旦的,两个名牌大学生,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瞧,我还带着学生证呢?”
“切,我的哥,你别忘了,深圳的孙志刚也是大学生。”
三喜不再说话,我们继续向前走。
忽然,“汪、汪、汪”,一阵急促的狗叫传进耳畔。我们两个心头一紧。我们知道,这是我们的脚步,惊动了靠近路边的农家的狗。
我们加快了脚步。
也邪门了。这里的狗,就象是传递战斗讯息的烽火台一样,一只叫,其他的马上跟着叫。霎时间,一犬吠影,百犬吠声,我们立刻陷入了一片狗哭狼嚎的汪洋大海。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冲出来一只,我们手中没有家伙可怎么办?”我边说,边跑到路边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根棍子什么的 。
梁三喜那家伙更贪心,他仗着比我高一截,开始攀折行道树上较低位置的枝条,准备做一条新鲜的打狗棒。
“你拉倒吧,还是用这个好使。”我已从路边拣了一块半截砖,外带一块尖利的石块。把砖头递给梁三喜,自己握紧石块,准备随时和冲上来的恶狗拼命。
同时,我们加快脚步。可我们走得越快,狗叫得越凶。
不得已,我们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走。
终于,在惊天动地的狗叫声中,我们终于脱离了危险区域。
幸好没有农民跑出来。我估计,他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五)守夜
我们就这样,走一阵,冷不丁引发一阵狗叫,接着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百十条横沙狗始终陪伴着我们前行。我们放慢脚步,慢慢就会平息。然后冷不丁又是一阵子。我们手里紧紧握着砖头和石块。
终于,在一个安静的空挡,我看到一条与主路相交叉的田野小路,我一指:“三喜,咱们下田。”
“为什么?”
“为什么?咱们总不能一直在狗叫中度过一夜吧。赶紧找个僻静地儿猫起来,熬过这一夜。”
“也只有这样了。”
我们拐进田间小路,继续向前走。嘿嘿,小路两侧,就是满目的油菜花。娘滴,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看油菜花了。
大约离开主路三五百米样子,看到一条比较大的田埂。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又走了三五十米,我打开拎包,掏出两个黑色垃圾袋。递给梁三喜一个,我自己留一个,在田埂上铺好,我们并排坐了下来。
“三喜,这就是你小子在大上海为我安排的宾馆。”
“嘿嘿,不错吧。你小子要知足,抬头看看,星斗漫天,清风徐徐,多带劲呀,哪里去找这样浪漫的环境。”
“拉倒吧你就。还浪漫,要是把你轰走,换成一个美女还差不多。”
“条件有限,你就将就一些吧。嘿嘿。”
于是,我们就坐在田埂上,压低嗓门交流,从我们两个穿开裆裤时的女朋友,聊到当年围墙外卖啤酒的老板娘,从梁三喜传染给我的脚气,聊到下一步的工作去向。最后,就开始争执我们两个当年一起吃饭时,哪个小子碗里的花生米数量多。
天上,残月西去,流星飞落。身边,油菜花香沁人心脾。美中不足的,就是开始下露水,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而且,下半夜了,气温下降,我们冷得发抖。
于是打开包,把能披在身上的衣物,全都穿上。
露水怎么办?梁三喜掏出两个塑料,我们一人一个,套在头上。
又熬了一阵子,大约已是凌晨两点左右了。
“三喜,我困了,招架不住了。”
“就你困。你看我就没事儿。”
于是我们两个骑着田埂,铺好塑料袋,南京人在东边,上海人在西边,背靠背坐下来,一方面抱团取暖,另一方面权把对方当成一个肉靠背。
我想睡,可就是睡不着。他小子呢,还没有五分钟,就已经鼾声如雷了。他本来就比我重,加上睡得死,我不仅睡不着,还得扛着他。这罪受的。
我实在顶不住了,一挪身子,那小子醒了。
“怎么啦?怎么啦?”
“还能怎样?你睡得像头猪。”
“哦,哦,哦,对不住,兄弟。哥哥我值班,你来睡。”
话说得好听,五分钟没过去,对面那位又呼呼上了。
我叹了口气。撑着吧。
等他再次醒来时,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三喜,不睡了,咱们还是数花生米吧。”
(六)海日
露水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夜,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漫长。
终于,手表时针指向凌晨4:00。
“三喜,差不多了,过了四点,广义上就可以视为天亮了。而且这么冷,怎么也要活动活动。”
我们站起来,收拾一下,拿出两瓶矿泉水,像猫一样简单洗了两把脸。
我们走出油菜田,在田野小路走了几个来回,边聊边向公路那边走。
公路上非常安静。
“咱们向哪儿去?”我问。
“既然到这里了,咱们就继续向前走。只要天亮了,就不怕了。”
我们沿着公路继续走。实际上,我们是朝着大海方向前进。
后来看地图,从我们出发的地方到达岛的边缘,大约有三四千多米的样子。
我们也不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边聊天边前行。
到达岛屿边缘时,天终于亮了。
道路尽头,就是高大的防洪堤。
我们离开主路,不顾脚下的坑坑洼洼,顺着大堤向上爬。
大堤外,波涛汹涌,赤霞漫天。
东方,一轮红日正用足吃奶的力气爬升。
“三喜,快看,大海!我们已挣脱了长江的束缚。”
“啊,大海可真宽!红红的太阳,又大又圆。”
“真不嫌害躁,你的语文是师娘教的?还是让哥教你一首吧: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哈哈哈!”
一夜的煎熬,终于换来了短暂的放飞。
我们沿着大堤奔跑,冲着海上喷薄而出的太阳高喊。
我们看到了,岛上的船坞,汹涌的海水正猛灌进来,昨夜搁浅的船只正逐一上浮。
“哈哈哈,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太阳已完全升起。我们也开始考虑撤退。
我们从大堤上走下来,朝着公路方向走。
“哇,快看,螃蟹,”梁三喜忽然象捡到宝贝一样高喊起来。
“真是哈,哎,你看,这边也有。”
我们脚下的那些螃蟹,毛茸茸的,个头很小。
“捡吧,捡吧。今天我们发财了。”
我们从包包里拿出塑料袋,到处寻觅脚下的螃蟹。
“担心些,别让它夹了手!”
每人捡了大约二三十只的样子,收获满满地走回公路。
公交车来了,我们再次横穿岛屿,开回码头。车子行驶过乡政府区域时,我还特意朝昨夜“艳遇”的旅社看了两眼。
“不知道那个老板娘昨夜过得开心吗?”
“拉倒吧,你要是有想法,回大上海解决去。”
9:30左右,随着一声汽笛,轮渡驶回吴淞口。
在船上,同行的一个岛上的老大爷,看着我们的塑料袋,感到很好奇,问我们里面装的什么?
我们告诉他,是在岛上捡的螃蟹,并展示给他看。
没想到老人家象看到两个白痴一样放声大笑。
“年轻人,这种螃蟹是不能吃的。要是能吃,哪里轮到你们外地人捡?”
唉,我们很懊恼。看来,发财梦破灭了。
于是趁别人不注意,我们跑到船边,把那些倒霉蛋噼噼啪啪地全都倒进长江。
尾声
两年前,我从南京回老家探亲,路过济南。已在济南电信局工作多年的梁三喜带家人请我吃饭。
“三喜哥,还记得当年咱们兄弟夜游横沙岛的事吗?”
“什么,桃花岛?你们两个大男人跑到桃花岛干吗?”坐在旁边的嫂夫人感到很诧异。
“哈哈,嫂子,你真幽默,如真是去桃花岛,我怎会带这么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行呀,既然你感兴趣,哪天让俺三喜哥,带着你去体验一把不就成啦。”
“那里早就物是人非了。”梁三喜有些伤感。
“现在的横沙岛,满眼都是高尔夫球场,还有高档酒店,咱兄弟想捡螃蟹估计也难了。老板娘估计早就改行了,即使有也差不多是天上人间级别的吧。哎,时光过得真快。兄弟,你看看我这满头的毛,都脱落多少了?”梁三喜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说。
“是呀。那次旅行,终生难忘。”我也有些感慨。
“时代进步了,横沙岛变了,你们两个也都沧桑了。但有一点始终没变。”
风姿绰约的嫂子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
“那就是,两个傻男人之间,象江海一样深沉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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