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

作者: Mr贰拾柒 | 来源:发表于2019-02-14 23:56 被阅读0次

    整整一个星期,天空中的阴霾迟迟不肯散去,太阳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终究无缘与大地相见;风是有一阵没一阵,但每一次吹过,都让人心惊胆战,带起的沙尘把这片天空搅得又黄又暗;空气里缺少水份,寒风就试图将你身上的血液凝固,让人必须全副武装才敢出门;至于河里的水,要么早已干涸,要么已经化冰,没有了昔日的欢快。

    终于,随着最后一片叶子的落地,路边那两排整齐的白杨树再也发不出哗哗的响声;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且都被大衣、手套、口罩、护耳、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大地上、天空中,能够见到的活物越来越少,唯独几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土狗,倒是偶尔欢快的四处徜徉;原本九点以后才在这大西北的天空隐去的太阳,现在也早早地下了班,或许它也是惧怕严寒的。

    不过,最终让我确信冬天已经来临的,却是那群块头很大、叫声难听、颜色黢黑的乌鸦,我知道,每年候鸟南迁的时候,他们都会光顾这片土地,也许,他们是想把“鸟中异类”这个光环一直传承延续下去。

    这片西北戈壁的冬天来了,让本就生气稀疏的土地更显荒凉与寂寥,我一个从江南水乡来的流浪人,裹紧衣服走在路上,不禁回忆起了家乡的冬天。

    记忆中,那些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会在中午时分,搬一张躺椅,在阳光下舒舒服服的闭目养神;门前的场坪经常会有蹦蹦跳跳过来觅食的麻雀;附近的一条小河中,时不时会看到一对嬉戏凫水的野鸭;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与缓缓隐去的夕阳,相印成画,像极了陶渊明笔下的人间仙境。特别是临近春节,市集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承办年货的老乡,他们的笑脸和背影,又给丰收的年成划上了句号。

    当然,这并不是全貌,因为我记忆中还存有另外一个光景的冬天,它与南方寻常的冬日气息不同,也与这大西北冬天的现状相去甚远,那是一份独特的存在。

    2008年初,号称百年难遇的冰雪灾害席卷了南方一半以上的省市,我那身处长江中下游的家乡,那片我生活了18年的土地,亦未能逃过此命中定数。

    那一年冬天,满世界都是银装素裹,各家的屋檐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我坐在教室里,出神地望着窗外连续两个昼夜不曾停歇的大雪,仔细听着那游荡在校园每一个角落的狂风嘶喊,深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之恐怖,甚至突然想起了玛雅人的末日寓言,心底不禁为之一颤。

    由于天气太冷,老师们已经停止了讲课,我们自己在教室里复习备考。我环顾四周,有的同学如我一般盯着窗外发呆,有的用帽子盖着头趴在桌上睡起了大觉,有的干脆三五个人坐在一起玩起了纸牌。这样极端的天气下,能够静心学习的已经没有了几个,而他们,也是隔一会用嘴哈一口热气,再搓搓手,然后再继续拿起钢笔在书本上写写画画。

    我感慨万千,古之好学者,凿壁借光、悬梁刺股、映雪囊萤,求学之路所克服的艰难险阻实在可歌可泣,我们这群备战高考的高三学子,在现实环境的检验中,在大自然力量的考验下,着实相形见绌、令人汗颜。

    到了晚上,我们晚上不得不两个人挤在同一个被窝里、盖上两层被子,才能安静入睡;水管里的水已经结冰,有好几根都被撑爆,我们生活用水都成了问题;饭堂的饭菜本就不够可口,经这么一折腾,质量更是直线下降,说不上难以下咽,但就是不能激起食欲。

    一开始是学习上大家难以集中精力,到后来却是生活上都难以维继,而这前后,不过两个日夜。无奈,学校只能提前放我们回家,让我们在家中复习。

    那天下午,我背上行李走出校门,看着本应令人陶醉的雪景,却泛起了愁思,而那无非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怎么回家?

    按照往常,我本该乘公交车到市里转一趟车,但我知道,由于路面湿滑,大部分的客车早就已经停运,而我要转的那辆车走的是乡间小道,那又窄又坑坑洼洼的路面注定了它只会被乖乖的放在车库。

    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最大限度的压榨着并不超群的智商“花双倍的钱雇一辆车回家?”“不可能,这么大的雪,谁会去我们那个穷乡僻壤,要是路上车抛锚了,那可就惨了,况且,囊中羞涩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给家里打电话,让老爸过来接我?”“不现实,家里又没车,拿什么来接啊,就算爸爸走过来,那也于事无补啊”。

    那瞬间,我感觉自己确实被“办法总比问题多”这句老话扎扎实实的骗了多年,可我来不及生气,因为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回家吃热乎乎的饭菜,回家围着炉子烤火,回家跟半年未见的哥哥聊天,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置办年货。

    想到这些,我便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不长却又不短的十公里,要用自己的力量征服这条铺满白色雪花的回家之路。

    路上人和车都很少,除了自己走路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周围十分安静,地上雪很厚,那浅浅深深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地被我抛在身后。我置身于诗人笔下描绘的意境中,瞬间忘却了繁重学业带来的种种烦恼,重回了童年父母的庇护之下,哥哥的保护之中,这股莫名力量的牵引,增加了我的体力,轻快了我的脚步。

    回到家中,爸爸一边接过我手里的行李一边责备我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好让他去接我;妈妈一边高兴地跟我唠叨,一边给我煮面,言语中似乎透露着一点心疼;听着他俩的对话,大学刚放假回家的哥哥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的望着我笑了笑。

    不一会,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端到了我的面前,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听着那熟悉的唠叨,我心中涌过一阵暖流,那一刻,我知道了,在雪地牵引我的那股力量源泉来自牵挂、来自爱、来自家。

    十年后的这个冬天,我已经远离他乡,来到了更加寒冷的西北大漠,我把那年的冬天留在了记忆,却把那年的温暖装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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