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的那边有一匹马,你知道么?”樊悠一边小心地擦着剑,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烛光投射在他左边的侧脸上,他鬓角齐整,没有碎发,颧骨刚毅,嘴唇微抿,有一点骄傲,更多的是倔强。
“不晓得”。醉尘应道。她在缝一件樊悠的衣服,每年的端午她都要缝那件衣服,因为缝了太多年了,已经看不出来哪里是自然破损,哪里是被她一针针戳破的,总而言之就是很旧很旧了。旧的就像那些随风而逝的日子一样,在岁月的长河里无人问津。
夜深了,樊悠还在那端详他的剑,这把剑跟随他多年,逐渐没有了昔日的锋芒,就像他的主人一样。但是毕竟经历过风霜,染过血,有过尘埃,在墨一样的夜色里,散发出来的光却像玉一样温润。
“该歇息了,明儿一早还要去清河坊”醉尘打了一个哈欠。她把那件很旧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好,眼光还在衣服上停留了片刻,像是一个仪式,唯有这样,她才能够睡得安稳。
樊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提起清河坊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他本是一匹野马,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才是他的故乡和归宿,何以今日沦落成一个平民百姓,虽说这日子清静自在,妻儿皆在身边,每日也不过就是茶楼里喝喝茶,做做街坊邻居的生意,家底厚实,只要不过与懒惰,日子的确过的去。但这些总不是他想要的。
他追求的是和他清河坊的兄弟林觉一样的人生,白日里与官商有来有往,看似是一个十足的商人,黑夜里劫贫济富,是英雄是侠客。
二、
樊悠和林觉本是同一所私塾里上过学的,父亲一辈又是世交,林父在世时常说“弟妹若是再生个闺女,樊林两家必然是要做亲家的啊”。
“父亲,什么是亲家?我要和林觉做一辈子的兄弟”与活泼的樊悠相比,林觉更显得要冷静沉着的多。兄弟俩一动一静倒也是很合得来。他们一起爬过树,夏日里河水里洗过澡,冬日里山谷里捕过鸟。后来他们渐渐长大,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们也泡茶楼,烹茶饮雪,作诗比赋。如若整天只会这些断是成不了气候的,好男儿不必会十八班武艺,但是一定要会剑法,乱世可护小家保国家,盛世当强身健体。好在这两兄弟遇到了好师父,习武之人最怕是血性过盛,所以师父最先教他们的是武术的禅境,唯有己心不乱,方能挥剑自如,剑与人一体。
杭州城内谁人不晓,樊林两家有着两位翩翩的少年,他们温文尔雅,文能博古通今,武能挥剑护国。那些深闺之中埋首绣花的姑娘们,听到街上哒哒的马蹄声,无不脸红心跳,怕是那针不小心扎了手也不晓得。
如若要嫁,非樊林不可。
“yu~~~~~~”
只见一姑娘骑着一匹白马挡住了樊林二人的道。
“我爹不让我骑马,我学会了,我爹不让我射箭,我学会了, 我爹非让我嫁县令爷,我学不会,求二位给个意见”姑娘做拱手状。
樊悠,林觉面面相觑,被这眼前的姑娘的举动和言语弄得瞠目结舌。自古以来除了花木兰和穆桂英就没听说过哪个女子骑马的,更是没见过。姑娘一袭白衣,明眸皓齿,那眼睛干净的像一个不识字的孩子,阳光斜斜地照在脸上,睫毛仿佛跟着林觉的心跳一起在动。
“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不好吧,不怕你爹把你抓回去?”樊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所以请两位大侠收留小女子咯”她倒是很像行走江湖的侠女。
不知道为什么,林觉仿佛看到了这个姑娘的一生。他轻一拍马背,“樊悠,我们走”声音依旧沉着,没有任何涟漪。
三、
骑马挡道的女子名为濮雪乔,是杭州城最大茶庄老板的千金。虽其父腰缠万贯,但毕竟是商人出身,还是盼望着自己闺女可以结个达官贵人,这样他濮家以后在杭州就官商共飞鸿了。濮禾的生母在生她时难产去世了,濮父对其尤为疼爱,对她背着自己骑马射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这嫁人一事却是万不能再依她了。
如果后来,濮雪乔依父亲嫁了给了那个当官的,林觉听从家人的安排去了西洋留学,樊悠作为长子继承家业。故事到这里可能就要结束了。只是后来的后来濮雪禾远走他乡,有人说在京城见过她,有人说她剃发为尼,林觉没有去西洋,却参加了闹革命,樊悠娶了茶楼里会唱曲作诗的姑娘醉尘。
四、
天还没亮透,樊悠就来到了清河坊,深秋的清晨,整条街上只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他起身下马,将马绳熟练地拴在临河的一株老杨树旁。他在林府门前踟蹰了很久,右手不自然地捏着衣襟,掌心渗出了汗,他终于又一次地站在了林府门前,门前的两对石雕,威严沉着,像极了他的主人。樊悠环顾了下四周,他慢慢地将手握成了一个结实的拳头,悬在空中,始终也没有办法敲下去,他需要更多的勇气,如果一旦再见到林觉,他是必定要告诉他真相的,关于林觉去西洋之后杭州城内发生的一切,关于濮雪乔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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