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五年级,是在邻村的联小上的。所谓联小,就是六个自然村联合办的小学五年级,比各村小又高级了一等。班主任姓彭,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外号猪蛋。
猪蛋的来历,据村里的学长讲是她的一次自我调侃得来的。一次彭老师面对不满意的班级大发雷霆,并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自我解嘲道:看看,让你们气的,把老师的眼睛都气肿的像个猪蛋。外号就此私下传开,那个年代的学生就是这样,对同学起怪名情有独钟,对老师起外号同样毫不留情。
彭老师敢于消费自己,但更善于调侃他人,尤其是成绩不好或违反纪律的学生。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上校。
上校厌学也时常逃学。策略是,他与一位身材瘦小的邢姓同学先在上学路上等着我,让我捎假——一个头痛一个肚子痛,隔几天一个肚子痛一个头痛。口头交代完毕,他俩立马消失在青纱帐里,要么躲在玉米地里打牌,要么躺在水沟里抽烟。放学了,他俩又会背着书包在半路上等我,了解学校里的动向尤其是彭老师的举动。
我也有逃学的念头但不敢具体实施,因为我怕家里的一根藤条——一次满炕打滚装肚子痛,母亲上来就是几藤条,然后扯着我的耳朵边打边骂就提拉着去了学校。就此埋下阴影,此生没有逃过一次学。
连续几次之后,彭老师起了疑心,村里的女同学也看出了端倪,老师终于出手了。
那天上午,彭老师让上校站在了讲台前,三言两语就把他招降了。上校痛哭流涕表示一定要下大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老师问决心多大?上校两手比划了脸盆大小的范围——这么大。老师憋住笑:那你找个担保人吧,看有没有人愿给你担这个保。当时的场景使我联想到了赵本山调侃范伟的那句话——看到没,他自己就找去了。上校来到我面前直接跪下了——因为我们当时都是坐着蒲团或小板凳上课,他不跪下我就得站起来,当然最恰当的姿势是他蹲下。我刚点了点头说声好,老师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学生们哈哈大笑。这笑声激怒了上校,他狠狠瞅了一眼并嘟囔了一句,我估计这嘟囔一定是骂起哄的同学——笑你妈个逼。
上校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我和大多数学生都没去上课,雨过天晴我来到教室上校却早已坐在座位上,彭老师笑着对我调侃道:你这小保当的可不咋地,要不要让上校给你当保?那个年代,老师喊学生的外号也是常有的事。她的话很灵验,不久上校又成了我的担保人。
那年的秋末冬初,不知是哪个混蛋领导也不知是狗屁专家萌发了移栽小麦的奇思妙想——像南方种水稻一样,先育苗,再把麦苗移栽到大田里。一个寒冷的上午,老师把我们带到了大田,一位老社员讲解示范了移栽的动作要领,我虽然出身农家但并不擅长农活,再加上冻僵的双手不听使唤,草草把麦苗捅到土里又草草盖上了几把浮土,就草草了事。
第二天,老社员去检查发现了问题,就找到了学校找到了老师,老师又找到了我。场面与上校惊人的相似,先上讲台挨批,挨批之后找保。当我把祈求的目光投向上校时,他急不可耐地点了点头,满满的成就感。这之间,老师发现了我头顶俩漩涡就借题发挥,说起了民谣——一个漩涡好,两个漩涡坏,三个漩涡死得快。痛哭流涕的我则在心里狠狠骂道:猪蛋猪蛋,你比我死得还快。自此,我与村里的其他学生一样,私下里直接用猪蛋代替了彭老师的称谓。
冬天到了,临近年底学校要家访了。一天晚上,我写完作业早早钻进了被窝,父母在炕上坐着说闲话,王校长、猪蛋再加上体育刘老师步行二里来到了我家。他们对我的在校表现都很满意,唯一不满的是移栽小麦的事,猪蛋把当时的情景重新复原了一遍。父母的回答很对三位的胃口,也一下子拉近了学校与家庭的距离,消融了老师与学生的隔阂。母亲说:孩子既然交给你们,你们尽管大胆管教,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们绝不会说一个不字。父亲则对校长老师顶着严寒到访一直表示感谢。旁边的我,好像也听出点门道,看来当时是真把彭老师惹生气了,一股热泪顿时流了下来。校长走了后,父母的一致结论是:我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好校长。自此,私下里我又重新恢复了彭老师的称谓,当年还被评为三好学生,这也是学生时代我最后一次被评为三好学生。
现在回想起来,彭老师真的是一位很不错、很严格的老师,有事说事,从不上纲上线与道德品质与思想意识挂钩,在那个年代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当然一些过度调侃甚至取笑,也许就是她的执教风格中的个别瑕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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