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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海与岛的去处

有海与岛的去处

作者: 三人于下 | 来源:发表于2018-08-29 16:54 被阅读0次

    前记:顺的是哪个自然

    “喜欢”对于一个不够长情的人来说就相当于“好啊”的使用频率。有的喜欢来势汹汹,转身就抛到后脑勺,最后落得个顺应遗忘规律的自然。倒是那一点点了解后的喜欢,像是玻璃罐里一颗颗攒起来的葡萄,起初只有淡淡的甜味儿,搁上一段时间后,浓郁似酒,令人沉醉。顺着自己饱涨的心意自然是回味不尽了。这种喜欢于我,像是读书,像是写作,像是此时此刻的大海。

    但这话放在一周前还是个变数。草原和大海,我都可以说是喜欢,也都没有那么喜欢。甚至比起略知一二的大海,我更倾向于未知的草原。然而,时间和路程这样昂贵的成本,对于一个行走于量化社会的成年人而言足以打消任何妄想。显然,现实常常给你选项,却不给你自主决定的机会。比起犹豫或可惜,尊重并向事实妥协早成了我的自然反应。

    结伴同行的朋友也是,没有事先这一说,时间对上就拍板了。当天下午定好了一周的民宿,也不怎么商量行程,说是一起去流浪也不足为怪,随意得不像话。这么一说,我身边聊得来的朋友,多是这样不像话的人——横冲直撞,敢想敢做的江湖派,人生得意须尽欢,至于金樽里的是甘是苦,随他去咯!所以,我们各自等候,各自出发,各自期待。 

    一、绿皮火车上关于人生果实的遐想

    出发当天,我特意绕了条远路,买了些新鲜的瓜果和喜欢的零嘴儿,为此上班还迟到了好一会儿,倒是莫名燃起了一种激动。打破常规总是新鲜刺激的,因为这样的变化一整天都可以充满期待。带着这份期待忙碌完工作后,我便琢磨起了火车上漫长的观影计划。

    说是电影,其实也谈不上,一部一直很想看但是很难看进去的纪录片而已。影片全程就是两位老人捯饬他们的树林,蔬果和房屋,偶尔兴致来了,做些不同点心,说点有画面的过去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彩的地方。就连老爷子去世都能拍得那么平淡无奇,不掺杂任何人为的渲染,没有独白,哀乐,更别提回忆的镜头,难得的煽情机会就给这样白白放过了。若是按当今的电影行情来评判,简直是冗长无内容。观影者随时可以睡着,睡醒之后接着看,完全不必为错过什么剧情衔接不上而担忧。不过万幸,我待的不是电影院而是绿皮火车。那青翠的火车有种特殊的功能,把有限的时间拉得极长,像拉面一般。人坐在里面,听着它“哐嘁哐嘁”压过一条条铁轨,脑海里放映着滚动的一卷卷胶片,真切地感受到时间走过的痕迹从而内心无比踏实平静。于是,这样无色无味的纪录片,我还能细细嚼,慢慢咽。

    影片末了,我仍不死心地一一倒回在意的片段,再把人物和当下的情景里里外外看上一遍才作数。记起早先读书的时候,也是这般执拗。老琢磨着怎么留住时间,亦或是怎么在时间的齿轮里留下独属我的斑斓的痕迹。一门心思去违背一个学生的常规,做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事儿。留下的印记虽凌乱倒也不算多难看,只是那被我画得花花绿绿的齿轮终究顺着传送带走远了。回想起来,我是那样的慌张害怕,哪里像片中的老两口亦步亦趋,迈着自己的步子,从容不迫。尤其是那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罢了,却是一代匠心独运的工程师。其实细节尽知,他虽低调却不失学者风范,谦和但不妥协,不善言辞也知感恩。他对夫人说,我们总得自己慢慢钻研,找到自己能够做的事情,然后埋头去做下去,就会发现那件事的精彩之处。这使我想起自己读书时候在宿舍床边写下的那句“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一直警示着我度过迷茫而漫长的大学时光。还好,总不至于虚度。如今的我依旧需要博观,但细细萃取,提炼所需的精华能量作为日常补给;依旧需要厚积,积累由少到老的不同阶段记忆,积累各种或酸或甜或苦或辣的点滴,积累值得的时间,但未必发散出来,只是内化成养分,滋养干涸的喜爱也足够,等时间成熟再将这份发自内心的愉悦分享给来来往往的人们就好。

    “风吹枯叶落,落叶生肥土。肥土丰香果,孜孜不倦,不紧不慢。”

    像老两口一般找到发自内心觉得生活真好的地方,并且能在这种安心感中度过余下的每一天,实在难得。可是如果我从自己能做的开始,孜孜不倦,不紧不慢地过着自己的日常。不需要多充实,但求真实。然后把这些真实积累下来,也算是人生果实了。

    想着盼着,我便入了梦。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皮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热热的亮橘色,打断了梦。眼珠被烫得不行转了转,反而撑开眼帘的那刹,光直直地冲进了眼里,吓得我赶紧偏开头眨了眨眼。适应良久再看过去,就看到天边挂上了橘色的煎鸡蛋,里面有着嫩嫩的流心蛋黄,似乎轻轻一戳鹅黄的蛋汁儿就能淌开,周围还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橘子果酱,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这时,肚子倒是很应景地叫了起来。我便直起手臂,拿起手边的面包吃了起来,嚼着嚼着,感觉嘴里的面包鸡蛋味儿貌似重了点。

    不久,太阳升上半空后,万丈光芒就一点儿也藏不住了。于是我默默视线转向前方,那边的天愈来愈蓝,云也愈来愈多,成群结队的。要是这会儿醒来,恐怕就得吓一跳了。可不是么,我这目不转睛盯着的都以为进了什么异想世界呢。那天蓝得实在透彻,从始至终,像是刚学画画的新手大笔一挥留下的,不加一点稀释,未经调色的那种,纯粹的一致的蓝。那云像是有繁殖能力一样,一大片连着一大片,几乎把整个天遮了个七七八八。留的位置还独特,仿佛是特意停下,遮太阳的。你看,那高楼大厦,石桥墩,破落的老房屋,反方向行驶的铁皮车,婆娑摇摆的树林,哪个头上不是顶着这么一把白绒绒的遮阳伞?还没等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耳边就传来了报站的声音,宁波到了。

    二、宁波天气是多云,很多云但丝毫不遮阳光的那种

    去之前为了带衣服也是查过天气的。宁波一周都是台风,多云的天气。结果这么一瞧,倒成了字面上的多云,成片成片连续不间断的,各种事物都顶着个,却一点儿也没遮着行人的那种。撑着伞在热辣辣的土地上穿行的我由衷的感悟道。时间尚早,闲不住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被称为东方“海上丝绸之路”始发端的文明城市,也好顺便见识下名声在外的天一阁,便提前溜达了一圈。

    市区里的天空依旧别无二致,飘着大朵大朵的云,它们似乎特别亲近人,降得低低的,往上蹦蹦,说不定还能够拽下来一点儿。道路两旁的绿化树木不少,但个头都不算高,也没多少树荫,倒是整齐的排成一列列。来往的行人不多,车辆反而多一些,却一板一眼地按照行人先行的老规矩不紧不慢行驶着。地面干净得仿佛才落过雨,没多少灰尘的样子,走着走着还能听到脚步清脆的踢踏声。还不错,是我中意的那副样子。虽然天气热了点儿,但总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跟着导航东拐西拐,费了老大劲儿才到天一阁所在的天一街。只一处拐角,一改方才城市的高楼大厦,这边层台累榭,黑瓦青砖,城墙高叠,别有一番滋味。进了园才见识到,这锦天绣地哪里只是个藏书阁。好一个城市有山林,山林藏古籍。不必行万里就能看到一片园景,对着门堂内的一番山水吟诗作对,读万卷书,果真绝了!范老爷子当真是十分讲究的富贵人家了。每个藏书楼附近总有一处假山,湖水或者庭院相隔,每每阅完书籍,都能从景色中或多或少得一些舒畅和宽慰。更何况,从那些保存得近乎完好的珍贵书籍来看,老爷子也是爱书惜书的代表,耳濡目染的子子孙孙更是承其德,如梨洲先生所赞赏的“幸勿等之云烟过眼,世世子孙如护目睛”,叫人敬重。我虽不曾亲眼见识过历史的变迁,可单从留下的本本藏书,块块碑林,间间书阁,都能体会到范家世世代代的辛苦维系。为了可贵的文字,花几辈子的精力和时间去维系,是何等的荣幸和荣耀,实在令我羡慕又敬佩不已。先辈总能那么专注于一件事,因为专注,所以无可挑剔的专业。这么一想,倒是叫我这文明开化社会的新世纪居民自愧不如。是得再加把劲儿了!

    回来后,成功地与朋友汇合了。一年多未见,我们倒没怎么客套或寒暄,也不算生疏,一如读书时候自然的相处。没人提起泛黄的过去,也不去想遥远的未来,拉起对方并肩前行就是。                                                                             

    公交上检票的阿姨听了朋友说的去处后,迅速报了价,手脚麻利地撕下票根,随后跟着报站名。这行云流水的一套活计愣是叫我们看呆了,生怕错过了站点,只好安静的竖长耳朵仔细听着。然而只是静静坐在一块儿,看看窗外的风景,偶有插科打诨,也是自在得很。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并肩的朋友,一种最舒服自在的关系。正如加缪所言,

    “不要走在我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

    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

    请走到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就这么一路颠簸到了沈家门港口,听到港口时,我一下伸长了脖子,港口边停泊的船只鳞次栉比,海面还泛着一阵阵波浪,只是这海水浑浊不堪,模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可不是黄河么?我不由得皱了皱眉。下车后,一股浓浓的闲湿的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反胃。重口味儿倒是大海没跑,不,更像是特级的水产渔场,厚重的味道从海港一直追着我们到了几公里开外的住处,进了房间才算给拦住了。这叫我俩犯了难。出门就是一种极大的嗅觉考验。犹豫再三,为了逛逛夜市,吹吹海风,我们还是屏住呼吸出门了。与整齐划一的城市截然不同,沈家门却是正儿八经偏僻的港口小镇。一路走过去,低矮的旧屋周围青草野蛮生长着,热闹的夜市亮着形形色色的海鲜大排档,桌椅横七竖八地摆着,地上由于海鲜众多被浇得湿漉漉的,无处下脚。

    我俩借着昏暗的灯光走着荡着,一不小心就给类似的马路绕晕了,误入了当地的水产市场。由于房梁特别高,市场显得有些空旷,又冷又潮。正忙着卸货装箱,处理海鲜的渔民,光着膀子,身前的水产服还淌着水,也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抬头见着俩穿得干干净净的人迟疑地走了进来,不自觉停了手里的活,好奇地多瞧上一眼。见我们上前问路,一下子围了半圈,后面的渔民一看这围着的场面着实热闹得很,便假装不在意的靠了过来,竖起耳朵听着,还不忘时不时打个岔,逗个笑什么的。最后,他们东指西指,倒叫我们更混乱了。好歹是个港口小镇,我俩没一会儿也就绕出去了。只是一路除了大排档灯火通明,其他的都黑漆漆的,路灯也没几个,看着路都困难。也是,小镇的居民都休息得早,只剩树上的蝉叫得欢快。入乡随俗早点休息才是。

    三、从早到晚的石屋,石板路,石滩和石峰

    人有多种面貌,海有百般姿态。这句话在清早我坐上船之后更加确信了。不过补了个觉的工夫,就近港口了。往外一瞧,昨晚被我嫌弃好久的黄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湛蓝的海水和远处房屋高叠的岛屿。没等好好欣赏一番,被船员急匆匆的催促着换乘,结果迷迷糊糊中上错了船,多被晃了半小时不说,还被皮肤黝黑,眼睛瞪得老大的船长义正言辞的教育了一番。祸不单行,又被告知可能会有台风影响船只的出航。未知的岛屿,作怪的天气以及打乱的行程叫我们措不及防。幸好朋友和我都不是什么按计划行事的人,也没多挣扎就接受了。

    “呜——”一声响亮的鸣笛声将我拉回现实,颠簸平了,船也靠岸了。

    我们沿着斜坡走上去,迎面站着一排接船的民宿老板娘,举着各路酒店的木牌,一遍遍吆喝着。面对一窝蜂涌进来的旅客,丝毫也不见怪,她们一手摇着扇子,一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寻觅着潜在的合适客户。朋友眼利,没等我会过意,就找到了我们定的那家。拉着我随这老板娘走过去,一路同行的还有一对夫妻俩带着仨孩子,男人背着包,提着两大手提箱,身着的衬衫湿了一大片。旁边站着的是正眺望海边的长发飘飘一米六五左右的女孩儿。冲到最前面和老板娘交涉的女人一边抱着胖嘟嘟的宝宝,微微摇晃着身体,身后还跟着一个探出半个脑袋的小男孩。

    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了,在中国随处可见的甲方乙方:女人为了难得的假期做好计划,准备充分,考虑周全,把一个鞠躬尽瘁的乙方身份做得尽致;而男人只需提出参考建议,等候掏钱包的时机即可,坚决落实着一个坐享其成的甲方身份。其实不仅是夫妻之间,父母与子女何尝不是,乙方子女按照甲方设定的规划去“拓印”自己的未来,独自忧虑与苦恼,反复修改自己的个性去符合甲方的期待;而甲方父母提前画好蓝图,看好发展的前景,投资给孩子更“明亮”更“稳妥”的未来。更别提工作方面的甲乙方,界限更是分明。可好歹,我们角色是替换的,当过甲方必定也当过乙方,当过乙方也会当上甲方。只是奇怪的是,明明身处乙方时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苦涩已经尝过了,身处甲方时还是会重蹈覆辙,再让下一个乙方感同身受。这么看来,我们还真是无可救药。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老板娘回过头,劝道,“累了?我帮你提一些吧。没多久的,快到了。” 山路虽然又陡又窄,却都是石板铺盖的,能够稳稳当当地把脚放下去。那笔直陡峭亦或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才是险处。不过,老板娘倒是步伐矫健,拎着不少东西,身影都不晃悠,一面还能回过头和同行的妇人搭个话。妇人说,这里本来没有石路的,都是直陡陡的小径,不过一下子就到了,哪里想现在修的路,绕来绕去,跟迷宫似的,怪累人的。环顾一周,我默默点了头。这石板路不是建在房屋间就是在灌木丛旁,稳倒是够稳的,只是当我们站在小路里,四周就剩高高低低的房墙,哪里认识什么东南西北。说起来,也是挺有趣的,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找到了更安全的方式行事,却让过程更加迂回曲折了。像是盘山公路,环岛的石板路,身份验证方式,医院的责任书,事故频出。防备心一旦松懈下来,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疏忽和大意。反而当我们最开始选择承担较大的风险行动时,会更加谨慎小心,能够较长时间保持警惕,过程反而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也不知是我们是把复杂事情简单化了,还是简单事情复杂化了。

    爬了好一会儿,总算到了老板娘嘴里“很近”的山庄。比起远处的码头,这离山头才近得很。直到上了二楼,岛屿的半边风光尽收眼底时,我才从心底松了口气。这路走得不冤。凭栏眺望远方的港口,海天一色,点缀这朵朵白云,整个人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下来,顺着海风飞走了。回头俯瞰错落层叠的石屋时,发现大多屋顶上沿着瓦片边压上大大小小,排得整整齐齐的石块。

    “你说,他们屋顶上为什么要弄那么多石块压着?”

    “可能是为了防台风暴雨吧。”朋友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也是,石屋纵然是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生存条件,但比起大自然的力量,还是不堪一击。

    歇息片刻后,我们便往山头的方向去了。那边立着长满藤蔓的半边石屋,周围杂草丛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咕咕~~”屋内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撑着窗口,半个身子向里探着,屋内那个原是茅坑的位置竟是斜枝溢出,头顶一片清凉凉的树荫。再定睛一看,那树下蹲着俩灰鸭,隐在栖木后,好不融洽!我激动地同它们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显然,它们毫不在意,自顾自乘着凉,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到底是不怕人的,靠近它们时我不小心踩滑了石头,哐当一声,也没见着它们有什么反应。真好啊,这里离民宿远,离天近,也不会有多少像我这样折腾的人跑来叽叽喳喳的,尚且有远离是非的一方天地好好歇息。“嗡嗡——”脚边熟悉的触感令我反射性的跳了起来,朋友也是,我俩一阵手忙脚乱的回到了住处。一眨眼的工夫,蚊子已经在我手脚腕埋下七个地雷,在朋友那儿埋了五个,奇痒无比。得了,除了难得的清闲,该有的烦扰也是有的。

    半下午,我们才整装出发。一路没多少指路牌,我们便顺着同个方向瞎转悠,实在绕不出来就问问这里的极地居民。这称号听上去更像是什么桃花源的神秘居民。所幸,当地的岛民不难分辨,他们多因风吹日晒而皮肤黝黑,身着大花棉褂子和宽松的棉裤,爬起山路不怎么费劲的样子。最明显的特征大概是比起什么文化数字之类的,岛民对海鲜张口就来。正如老板娘说的,海里都是这些,天天打交道能不认识么?何况家家户户都有五六个海鲜水箱。是啊,人的适应力真是强得可怕。这话也适用于我们,才几个小时就掌握了生存的黄金法则,在偏僻信号差的海岛上,要想生活下去,嘴比手机有用。石板路也是,有的路是原本没有的,走的人多了,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路,像是从人门口走过的路,从人庭院里穿过去的路,从人洗衣台边绕过去的路。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不合时宜的打扰。只是不管从他们眼前还是背后经过,岛民习以为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没一会儿我们也接受了,对上眼的话就冲着笑笑,打声招呼也没多困难。

    直到浅蓝色画出了明亮的界限,我们才感觉离海更近了。走着走着,耳畔总能传来海浪的声音,“哗——”地一遍遍涌上来拍打着延边的礁石再缓缓退回去。更新鲜的是,走几步路,歪个头都会是一副崭新的画面,应接不暇。于是,我们不自觉慢下脚步,走走停停,左顾右盼。真正进了山里,石板路周围就只有草丛簇拥着形状各异的石头,一望无际。于是我们随处找了块背阴的石头歇了歇脚。眺望着海面微微泛起涟漪,轻轻摇摆着,这会儿又静得只能听见海风开心的吟唱着。明明近处有礁石的地方,海浪奔腾不息,不断击打着石头,宣告着海的热闹。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石滩边。一脚下去,像是不小心踩到了遥控器的音量键,巨大的海浪声猛烈地冲击着我的耳膜,仿佛只有咫尺之遥。看着底下那些圆滚滚可爱的石头,朋友和我都跃跃欲试。得到许可后,我们便立马甩了布袋和拖鞋,撒开脚丫迎上海浪。一个海浪正打过来,裤腿就湿了。我赶忙退到一边挽起湿透的裤腿,使劲儿拧了拧。这倒好,绑了俩“水袋”保持平衡。才说下大话,脚下立马打了滑,半边儿身体直直摔在石头上,吓得本在摄像的朋友镜头一抖,急促地唤我,生怕我再给浪卷进去。当下我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只是脸上烧得很,所以还顾不上感受疼痛,我便动作连贯地站了起来。结果这一摔,后面几天都得半趴着睡觉,对此朋友笑得尤为开心。不过,那是后话了。

    我久久地站在石头里,任由海风拂过身体,拂去了一路的燥热和身体的乏累。看着脚下的海浪来了又去,尽情撒欢儿。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打到腿上的浪花只是薄薄一层水汽,非但不觉重反倒贪恋它给肌肤的抚摸;退的时候温柔至极,清澈的海水像是透明的果冻一层层地从脚边剥离,卷着石头发出“咯哒咯哒”挽留的声音。最后水汽“呲——”的一声,那声音正是打开汽水儿的一瞬,一下子就从石缝里消失了。而且脚掌抓在湿漉漉的石头上,冰冰凉凉的,舒服得紧。许久,腿有些酸了,我便腿到一旁,看着享受着冲凉的石头,想起早先看过的那个动漫,也一边像模像样地搭起了许愿塔,一边默唱着那个童谣,“桜の花は何时开く,山のお里に何时开く。桜の花は何时におう,笑う七の子游ぶころ。”那个场景里的爱明知道自己挣脱不了祭祀的命运,可内心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然而那份期待才是她挣扎活着的动力。我许下的愿望也一样,不必要得到回应。起码,我还能保持对明天的期待。

    朋友和我在石滩花了不少时间,直到太阳快西落了,我们才越过岛的西面。到了西面才知差距。岛的东面有花有草,有石屋,石板路和石滩,好似把有趣的一面都集中在正面了,西面倒像是被伪装起来的背面,一个沧桑荒芜的背影。膝盖高的野草满山遍野,山路坑坑洼洼,听到的海浪都隔着悬崖,真实的荒山野岭的写照,使得这轮翻山越岭越发艰难了。就好比东面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小姑娘,无需多费力气就能轻易把人们的眼光吸引住,寻找她的美乐意之至。而西面却是久经岁月的磨炼,年华褪去,顶着一头乱发的糟老头,要找到他的魅力,得花上相当的时间和精力,更何况在不抱有多少期待的状态下,花费的时间更是无法估量。之前有说有笑的朋友也不由得静了下来,收住力气慢慢向上攀索才是。

    “完了,日落肯定赶不上了”

    “那我们看月出吧。”朋友开着玩笑。我抬头一看,嚯!月亮还真出来了。看这架势,得爬到天黑了。

    两个多小时之后,我们总算沿着夕阳的余光,攀上了象鼻峰。路边的人倒是聚集了不少,但多停在石峰边合影。放眼望去,峰顶那头还是有一个芝麻大的影子。一路翻过去,周围都没有什么多余的石头支撑,万一脚打滑,就和底下的山林融为一体了。朋友倚靠着还算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忍不住捂了捂心口,这也太陡了吧。见我一脸跃跃欲试,再三确认,你真的要上去么?见我直直地盯着那个方向,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她也没多劝,只是督促我脱下鞋子,说,光脚摩擦力大一些。准备上去时,我和方才坐着慢慢滑下来的男生打了个照面,问了句,上面感觉怎么样?男生似乎还心有余悸,咽了口水回道,还是挺吓人的,我手脚都在抖。话都没说完,男生就赶忙撤到一边去了。估计有够呛的。

    我看着不远处的石头尖,攥紧了微微出汗的手心,还是挪了步。迎面的坡度不到三十度,侧面的坡度目测有六十度左右,还能看到底下葱葱郁郁的山林,攀爬的石面宽度能够容下两个人,还好还好,我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心。不需要停。五米开外,路愈来愈窄,迎面是得半蹲着才能走得稳的五十度左右,侧面坡度是不需要目测的笔直,攀爬的石面不到两只脚的距离,另一只会偏在斜面上。我不敢停。只是迈开的步子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耳边朋友着急的声音渐渐被狂风卷入半空中,就是从这个地方,我极缓地直起了身体,近乎挪动的移到了顶端,直到眼下的不再是石头,而且深不见底的林木,我知道我已经到了。

    这时,风在耳边热情地欢呼着,我的心跳更是如擂鼓,猛烈地敲打着喉咙。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感受到“活着”是个鲜活的动词。那一刻,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什么也都被我抛到脑后。静静注视着深渊,我突然有了纵身一跃,永驻山林的念头,想着,脚趾就不自觉往外挪了一点。然而当风助我一程,把我向前推的时候,它又本能的使了劲儿抓稳了石面。慢慢抬起头再一看远方的大海和头顶的月亮,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给他们拥抱,激动又唐突地打了声招呼。意外的是没一会儿,山下有人回应了这声问候。我就这样静静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叫住了朋友。回来之后,腿有些打颤,手也止不住地抖,所谓的后怕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明明身体抗拒得不行,灵魂却突破它的限制,享受属于它的自由,真是意外的畅快。至于大海,不知道它听到了我那句藏起来的那句话没?我说,按部就班的生活真没意思,可我还舍不得离开它,因为在意的事物很多,美丽的事物也很多,觉得有趣却没做的事更多。要是能够找到释放我的热情,像是拥抱大海一样足够我有勇气前行的事物更好。山下的回应,我就当真了。

    话说回来,近处看那月亮,缺了大半块,即便这样,它依旧美得不像话。日落后,彩霞染了半边的云,蝉也开始演奏它们的交响乐了,前方的道路漆黑一片,那又怎样。

    经由热心的老婆婆帮忙指路,我们总算找到了住处。带着一身疲惫和酸痛躺倒在酒店的床上,静候第二天的到来。总觉着,明天好像更值得期待了一点。

    “滴滴”闹钟陆续响了起来。凌晨四点,眼皮重得不像话,于是胡乱套件衣服,穿着拖鞋,披个外套,顾不得乱糟糟的头发就急匆匆的出门了。整理可以等,但是日出是等不了的。等我们踢踏着拖鞋赶到观日出的位置时,那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迫不得已,我们只好另辟蹊径,沿着海边的礁石摸索了半天找到离海最近的位置。陪我们一块儿等的还有两只白羊,慢悠悠的享用着它们的早餐。倒叫饿肚子的我气笑了,一边看日出一边吃青草,真会享受啊!

    一个小时后,太阳突然从云后露了脸,原来它早就出来了,叫这一大群人等了个乌龙。话虽这么说,可它在海边慢慢升起的样子当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目不转睛地,我看着那道光一点点亮起来,低头便瞥见海面悠悠荡起的亮晶晶的波浪,感觉洒在头上的光芒渐渐变热。转过身后,那埋头吃着青草的家伙身上已经披了一层轻薄的金纱,背上白花花的绒毛微微立着,一阵风来,便软软地贴了下去,可爱得紧。活着真好,我想起老人的那句话,泪水蓄满了眼眶。可不是么,活着,才能感受到光,感受到热,感受到风,感受这一切美妙的自然。想着想着,在朋友没看到的地方,我偷偷抹了下眼角。

    四、惊涛骇浪过后一无所有,所以一无所失

    无论如何,大海听到了我们的愿望,轮船虽是晚点,到底还顺利出航了。只是风势过大,每每船只靠近码头时,总会被浪不知轻重地推到岸边撞上一撞,船身摆得尤为厉害,一不留神就把衔接的木踏板给掀到海里了。船员们只好自己上,六个船员作为人力输送带,抓紧在船只荡到岸边的时间,尽快输出船里的乘客,另外一边岸上和船上的船员互相配合递送乘客的行李物件。

    “快,再来一个,还可以上,继续上”声音不绝于耳。还在岸边等候乘船的我们,都从那话语中感受了紧迫感,仿佛我们正进行一次与时间赛跑,抢夺生命的救援行动。没什么讲究,打足精神,积极配合快速地撤离台风来袭的岛屿才是要事。

    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总算到了目的地——青浜岛。港口除了忙着上下船,运输的乘客和船员,空荡荡的。远看另一侧错落的房屋,灰蒙蒙的一片,杂草乱生,遮盖了一大片,怕是搁置已久,无人居住。乍一看和荒岛也没什么区别。这才刚下船,就和狂风热情的熊抱了个,打开的伞瞬间折断了一角。这边的台风,貌似更厉害了。我们沿途走进了小径,表里如一的冷清。且不说岌岌可危的石柱,多数房屋都爬上不少青苔了。一路就没见着几个人影。出了小路,蓦地,远处的礁石“轰——”的一声,那波浪重击在石头侧面,炸了有三米高。我叫眼前汹涌的波涛停了脚。嚯,熟悉的黄河又回来了!没等我回过神,脚边突然冲出一滩波浪,吓了一大跳。这海里莫不是埋着水雷吧,那气势和鱼雷爆炸别无二样。

    “哇哇————”感叹声不绝于耳,循着惊呼,终于找到了旅社。几个男生正坐在栏杆上一边眺望汹涌的波涛,一边惊呼不已。看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海,我反而沉默了。只是站在千米开外的旅社都能感受到海水泼洒过来,淋得身上又咸又湿,头发粘得满脸都是,真叫我却步了。若是说,东福山的海是正直青年,年轻气盛,有冲劲的海,令人不由得不自主的想要靠近,感受那份活力;那么青浜岛的海得是气势磅礴,果敢决绝,正值壮年的海,令人畏惧他的魄力,不由得想要远离。

    背着大小包前腿才迈进了屋,后脚就想往回撤了。客厅围了满满两桌人,少说有十几号人。旅客不出门待在旅社干什么?这么整整齐齐坐的满满当当的,我们是进了什么邪教团体?莫名给我一种诡异感。多亏朋友的自来熟,我了解到不少东西,比如说,这里的人喜欢集体宅,比起游岛,大家更乐意坐在躺椅上晒晒太阳,聊会儿天,看看远处的浪潮;岛上开发的景点特别少,孩儿洞值得一去;老板做菜是岛上一绝,并且提供拼餐;夜里在海角天涯看星星,会舍不得回来。哦,对了,寝室里的地板是什么木地板,很薄的,动作一定要轻。然而再怎么轻轻踩,但凡有人走路,床都会跟着震动,震感异常明显。奇怪得很!休息的时候,推门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穿着绿T和破洞裤的小姑娘,热情地说,你们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还是托朋友的福,她当真是好奇好问的采访记者了,得知绿衣服姑娘是这儿的义工,之前做了挺久的早教,结果因假期太少给辞了,随后一路游览了不少地方,一个月前留在这儿当义工了。

    “为什么是这里?你去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最后停在了这里?”实在好奇的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因为我喜欢安静。而且相比海边的日出日落,我其实更喜欢这里的星空。这边的星星特漂亮。我给你看。”说到星星,她眼睛一亮,一改方才犹豫,吞吞吐吐的模样,主动给我们展示她拍的照片,眉飞色舞地邀着我们一块儿看星星。那份热情着实令我动摇,觉着不去看看这里的星星该有多可惜,便一口应了晚上一同看星星的事儿。

    准备出门时,门口换了一批人,还是躺的躺在躺椅上,坐的坐在栏杆上眺望,旁边放着音乐,倒也是自在得很。见我俩要出门了,忙不迭地邀我们稍后一起去游岛。朋友和我只是笑笑,这一点默契我们是有的,喜欢就停,不喜欢就走,一路爱怎么走走停停都随自己,随处都可以是风景,这是自由行动的最大特权,我们不乐意也舍不得放弃。

    慢悠悠地吃完海鲜面后,我们便开始了探险,对,是探险,因为一无所知。人烟稀少的地方,也甭指望路牌了。就连问个路,都见不着什么人。我们索性就乱转悠。一路的石屋倒是不少,多是都破旧不堪,屋里屋外,藤蔓爬得四处都是。就连石板路也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不加甄选堆叠起来的,台阶高低不平,费劲得很。一拐弯,我叫岛上难得一见的活物住了脚——是公鸡!立在石头上的它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大摇大摆来回踱步。走几步打个鸣,那叫一个神气。底下还蹲着几个观众呢——两只白鹅和一只黑鹅,全神贯注地看着它表演。把这家伙给厉害的,打鸣还打上瘾了呢。稀奇古怪的,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动物。

    沿着公鸡横着的那条路上去,总算看到了平坦的公路。底下的波涛一轮接着一轮,没了房屋的阻隔,狂风更是肆无忌惮地撒着野,朋友像是把久困牢笼的灵魂释放出来一般,突然对着海边的大浪大喊不止,我在后面看着狂笑不止,不由得想要迎着风跑跑。想到这儿,脚已经先一步跨出去了,跑得真痛快。看来撒野的不只是这风这浪,还有俩疯子。起风了,唯有努力前行。我想起那句话。

    “以后,我们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说完我俩相视一笑。

    “是啊,你看,天气还这么好。”朋友语气渐渐上扬。

    突然,朋友指着远处的草坡,喊出声,“看,那边好多羊!”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嚯!这满草坪的羊!难道我们是到了青青草原?”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绿茵草坡上点缀着白茫茫的一大片,好不和谐。随后穿过了一处芦苇荡,风激动地冲过去拥抱大高个,用力过猛,倒叫芦苇折了腰,留下阵阵沙沙声,仿佛我们置身于深林,不由得想起那首老歌,哼出声,“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狂风儿忙,浪潮也忙, 芦苇忙,游人也忙”说着唱着,总算是到了更加荒凉的一头。石头堆的缝隙掀起巨大的浪潮,这浪最高的得十米以上了。差点和这些枯石融为一体是个皮肤黝黑,精瘦的老人,正淡定坐着,手里摆弄着粗重的纤绳,准备收网,看着老人站着费劲儿地拉扯好一会儿,很想搭把手,被老人制止了。也是,人在这一无所有的荒岛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哪里还需要我们多事。只见他从容这样绑着,那样绑着,一会儿往远处眺望了下波浪,不知是估摸着什么,不紧不慢的做着。一无所有的,一无所失,所以,倒不是那么紧张了。我们算是意会了,专心钻研怎么攀山去那顶上的孩儿洞了。试了试直径爬沙坡,被荆棘划了一脚,坡度太大,这么翻会出事。结果准备放弃返回的途中,才发现来的路上有条岔路通往那边。顶上的风更是疯狂,眼睛完全睁不开了。没一会儿,就扛不住了。

    回来的路上,一棵歪脖树下放着板凳,供人乘凉。我俩坐在那儿歇息,正缓着,迎面来了一老婆婆手捧着几个海螺,一边笑眯眯的冲着我们夸道,你看,这海螺好看吧。这是我自己找的,外面买不到的。说完便把手凑上前,让我仔细瞧瞧。我们都以为老婆婆是为了推销海螺,想拒绝又抹不开面儿。盛情难却,我便接过一只,瞧了瞧,其实就是很普通的海螺而已。正不知该怎么说时,依旧是朋友开的腔,和老婆婆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老婆婆也是开心得不行,像是许久这么聊过天了,又像是很久没人听她说这么多话了,兴奋地手舞足蹈,给我俩讲述她在这里的生活,以及这边多变多风的天气。从她雀跃的心情和激动的话语,我们都感受得出来老人对这里的热爱。明明什么物资都没有,都得出海采购,明明没几口人,明明下半年不是台风就是涨潮,却生活了五十二年,仍旧喜欢这里,喜欢这里干净清新的空气,喜欢这里的海,石头和树木。说罢便急匆匆的赶回去做饭了。那一刻,我想回家了。

    走着逛着到了石滩边,不同与东福山由大石头堆叠的石滩,这里铺成路的是各色小巧的鹅卵石。海浪每卷上来都要清洗一遍,圆滑得很。夕阳的余晖映照上去,闪闪发光。这叫喜欢石头的我怎么挪得开眼。我佝着腰,半蹲着一点点走近它们,寻觅着“看对眼”的石头。仿佛是知道来客的意图一遍,石头个个显摆着自己的特别之处,有的光滑细腻,有的圆头圆脑,有的“骨骼清奇”,有的颜色出众,倒叫我取舍不得了。于是为了一视同仁,我给一并塞进了包里。背包沉甸甸的,压得心也沉了。一旁的朋友看着也心痒,便加入了捡石头的队伍。捡累了就着边上的旧木筏歇一脚,脚是歇息了,手也没给闲着,这不,摆着弄着,算是捣腾出了个小兽,Mica. 顺便脑补了个她的故事,懒得写就不赘述了。我们一手里攥了三两个石头,往海里扔,把那些烦恼都扔进海里冲走才好。直到远处那抹橘红越来越深,我们意外的和旅社一起出行的人汇合了。大家同坐在台阶上,等着太阳收工。好像白天就这样给画上句点了,下面该交给月亮去掌管漫漫长夜了。

    返回旅社的途中,石屋那边黑压压一片,岛上的人们自日落后就像蒸发了一样,一点儿痕迹或声音都没有,热闹的只有我们这群人。才踏入大门,门口躺着的站着的坐着的,都纷纷冲着我们笑,欢迎回家。绿衣服姑娘也在,她笑了笑说,累了吗?休息一下,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语气自然得貌似是我们同居已久的室友。我楞了几秒才回神点了点头。怎么说,在外折腾了一天后回来就能见着笑容,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的地儿,少之又少。叫我莫名想起舍友。平日我下班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宿舍时会开着房间门,帮我留着灯,在我路过时,唤一声“少年,你回来啦”,带着灿烂笑容的女生,难得的给我一种安心感。真不赖!晚饭异常的丰盛,有荤有素又有汤,听说老板原来是个成都的厨师,菜里却没放多少辣子,大抵是顾虑到女生多吧,还得兼顾不同人的口味。老板说着,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然后把他喜欢的菜放到他跟前。朋友喜欢吃土豆炖肉,却因为距离远不方便夹,只好悄悄地给我信号。这举动叫老板看了个全,提议换下菜,然后亲自把那菜放在朋友面前。这种不动神色就冲过来帮忙的人真叫人发自内心的佩服。带着这种喜悦的心情,吃得无比的满足。有时仰着头瞥见了上方的夜空,月亮亮堂堂的,寥寥几颗星星闪着光。今晚怕是看不成星星了。饭后简单帮着老板收拾了一下,朋友再次正常发挥了她的采访技能,得知老板这旅社也是才开不久,因为有意思和朋友几个一起开的。朋友激动地说,她很喜欢这里,老板倒是不好意思笑了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低声轻轻的说,喜欢就好,下次再来。一行人玩了会儿桌游,便准备看星星去了。听罢,老板急着拦住我们,“那边不能去,浪太大了。你们要看也只能在这边看,而且今天云很厚,看不到什么的。”显然,除了朋友和我,他们也不甚在意,“那就在这边看呗”,语气坦荡得不容置疑。于是,摄影师便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还真是一群不必计较时间成本,不用看到多好的结果,只需去做的那个年纪的模样。学生时代确是黄金时代了。倒叫我们两个社会人士惭愧了,现实成本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重要因素,甚至是根本因素。也罢,星星呢,也能在梦里见吧。睡个好觉才是正经事。

    五、充满人情味儿的海夜,还有一首离别曲

    你来了,

    像一只绿色的月亮,

    掉进我年轻的船舱。

    好觉是别想了,大清早又一番周折,才到了庙子湖。不管怎么说,这儿总算是有些像模像样的集市了。路上顺便吃了个午餐,说起海岛的食物,真是令人不得不吐槽,什么都得加个海鲜的前缀,海鲜(炒)面,海鲜炒饭,海鲜小菜,海鲜大排档。吃个小菜都巴不得放点儿什么海鲜里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来海边的味道。好在庙子湖商业开发得早,接触外界的多,美食街都不缺,我们倒是能够从海鲜里面解放出来了。只是这岛爬着爬着就没劲儿了,一路的环山公路,供观光车环游。而徒步的游人不是在烈日下暴晒,就是要四处躲让来往的车辆。要不是还可以眺望远处的海,都成了彻彻底底的爬山修行了。朋友懊悔不已,时时念叨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青浜多待会儿。是啊,相比容纳百川与奇峰,几步一风景的东福山和漫山遍野荒草与枯石,在安静中爆发的青浜岛,庙子湖包装的足够华丽,内容却贫瘠不堪。于是,我们也不着急赶路了。专心看看海罢。

    在岛上环了大半圈,绕到了地面渔民画展厅的那条街,那边倒是挺不错的,街道干干净净的,路边摆着花盆,空调底下架着花篮,窗口摆着五彩斑斓的罐子,一副精心生活的模样。路过长椅时,老爷爷把帽子攥在手里,正坐着歇息。看我们东拍拍西拍拍,怕是遮挡住了什么风景,起身背着手往回走了。怕是我们这里的老绅士了。

    沿着博物馆的方向走过去,竟赶上了渔民画的创作现场。老婆婆穿着深红色的大花褂子,黑白波点的长棉裤,背后搁着一个方木椅,风在里面窜了个遍,看起来挺舒爽的。她脚边还放着一桶颜料和一杯刷子,画了怕是有几个钟头了。只见她一手把着颜料,一手拿着刷子,慢慢往墙上上着色。路过的岛民见怪不怪,偶有熟人停下来聊个几句之外,她只给路过的行人留下一个卷卷的后脑勺,专注得很。

    溜达了一个来回,肚子也叫了。于是我们便就近找了一家餐馆,要点小菜吃吃。毕竟朋友这几天水土有些不服,过敏越发严重了。海鲜是不能再沾了。可上菜之后,朋友的表情一下沉了,夹了一筷子后,果不其然。或许岛上也只有海鲜味道靠谱吧。可她看重,毕竟之前做过一段美食之类的视频,她满脸可惜,“应该加点生抽,再炒一会儿就好吃多了。”说罢,便叫住了上菜的老人,希望他们能把菜再炒一遍。老人也不怎么在意,给端进去了。看朋友一脸担忧,我打趣道,“要不你干脆进去自己炒得了。”结果她一下起身进了人家的厨房,站在人身边指导。倒叫开玩笑的我傻了眼。看着朋友的背影,我不由得感慨,还真是个果敢的女人。她明明在决策这方面很自信和果断,自己却常常看不到。可能我们都有自己忽视或者习以为常的点,在某些时候是助我们前进的优点,在某些时候却是拖慢我们步子的缺点了,可好歹是我们身上的特点,不是什么人人都有的共同点,这点就足够我们珍惜了。

    夜幕降下来后,黑夜笼罩下的庙子湖反倒叫人眼前一亮。街边海鲜大排档热热闹闹地开始了。绕着码头的线灯挂了一周,亮堂堂的照着海面,远处的木屋透出来星星点点,灯光阶梯式地亮起,还在海里行驶的轮船也都开着灯,偌大的天空却只月儿一盏独亮。月下有忙着叫卖,满头大汗的店家,有吃着烧烤,谈天说地的人群,也有独自坐在角落,静等上钩的垂钓者,好不热闹。一路走来,到处弥漫着海鲜烧烤的香味儿,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我俩也不例外。才吐槽海鲜,想念家常菜的我们,这会儿又买了一堆海鲜烧烤,一边儿吹着海风,一边吃烧烤去了。庙子湖人气儿倒有的是。

    夜深后,和朋友约着去海天一角小酌一杯。

    路上,朋友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还真讲究生活的仪式感,像是我们爬完山之后,吃完炒面你还要了瓶啤酒。现在吃完烧烤,想要在海边一角喝上一杯。”

    “是么,不过也不算是什么仪式感吧。就是此情此景,想做此事吧。”情景之中的行动,记得村上也曾说过,在某个地点做某件事情是因为在那儿会有一种情景上的魅力。一种自我设定,像是摄影师,总想找到一个特别的角度拍下他想要表达的场景一样,我们通过自己的场景设定,去实现一种特别的行动,这样留下的记忆画面会有它特别的触发点。

    “感觉你还是变了不少的,会拍很多照,也会主动和人交流,这真令我挺意外的”

    “我有拍很多吗?”

    “难道少了?而且有的就是差不多的景色吧,你拍得挺带劲儿的。像我可能只想拍一些比较特别的景色吧”

    “嗯,确实拍得不少了。不过,每个人想要记忆的景色总有些不同的,我拍的在你眼里可能毫无特色的景色在我这儿或许正是很有意思的,想要留下来的瞬间。而你那边也一样。”的确,以前总想着有的美是相机拍不出来的,眼睛记录就好;可后来,偶尔翻翻相册的时候,看着那些相片,像是一个个开启记忆木匣的钥匙,只是看上几眼,那背后的故事就像幻灯片给连续放出来了,光是回想就很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当下如果被那景色触发到某段特别的记忆,那个角度,那个画面也是独家的记忆。

    “至于和人交流嘛,大概是我更有人情味儿吧。”

    人情味儿到底是个什么,我很难给它下定义。但是如果说,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想标榜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做些特立独行的事;那么现在,我倒是很想尽力去沉浸在生活里,和大家一样,柴米油盐,酸甜苦辣。不过,时常耐不住躁动的本心,也会折腾出些有的没的。

    特立独行的,也能有人情味儿的。

    “你知道,为什么要来酒吧吗?”我趴在桌上,看着脚下的海浪,低声问朋友。

    “来放松,释放自我。”

    “是,可是比起放松,更多的是放空。在外面,脑袋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塞满,这年头没必要的信息太多了,负荷太重了。就像写作,如果不留空白,没有标点,就是一堆乱码而已。你总得给自己留点空白,缓一下,静一静。”

    于是,第二天,为了放空,睡到自然醒的我俩悠哉地吃了顿早餐,坐着环岛车,兜兜风,看看海之后,选择一块风景独好的石头,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看海就好。

    我坐在最边上的一角,不知过了多久,迎面听着风在耳边的吟唱,看着底下有节奏拍打着的海浪,突然就很想唱歌了。事实上也唱了。给海唱一首不后悔的离别曲,给即将回到现实的我们唱一首笑忘歌。

    “每次冲动留下的,都有所不同,

    然而有天你会懂,就是那些,让你不同;

    每滴眼泪挣脱后,都带走懦弱,

    感动总在冲动后,苦涩回忆,都会温柔。”

    那声“谢谢你们的温柔”我唱给你们听了。冲动的旅行,清澈的大海还是义无反顾,陪我疯狂的你,你们都听见了吧。

    “伤心的都忘记了,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那一天天空很高,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很快乐”

    和我一块儿做梦的朋友,和那些会做梦的朋友啊,记得快乐。

    后记:梦醒时分,回归现实

    “呜——”船靠岸了,这艘通往繁忙和无法避免的现实的大船就此起航了。眼看着那碧绿的海水渐渐浑浊,两旁青翠的山岛被高耸的楼市取代,我闭上了眼,假装睡着。朋友叫醒了我,没多的话语,就此分别了。我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回忆。

    被人群簇拥着挤上火车的那一刻,现实格外的清晰。比起快速便捷的动车,高铁或是飞机,我总会倾向于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它能够留给我足够久足够慢的时间去回味,去整理,去思考。我是主动选的它,可是站在过道里,洗手池边的那群人呢,他们别无选择。哪怕站一夜,也比速度快捷,却价格高昂的好的多的多。他们没有选择,有的甚至带着孩子一起,蹲坐在过道,妈妈的双手作为摇篮,一米多的孩子硬生生挤在窄小的怀抱里入睡。大概是夺取了他们的仅有的选择而心生愧疚,让那对母女替了坐。蹲在来来往往的过道,不是被踩上几脚,推了几把,就是差点儿栽倒在地上,结果一夜无眠。也当真佩服能够这样还能在角落里睡着的妇人,甚至站了一夜的那些人。现实生活够辛苦的了,还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分别没到半天儿,我又开始想念蓝色的梦境了。

    老话说得在理,人呐,总得向前看的。说不定,哪天又遇上了。

    请做我的朋友,并肩而行18.8.19-18.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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