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第一章第一节）

告白（第一章第一节）

                              第一章

                  “那一抹阳光，真温暖”

                        第一节    留守

        快过年了，河溜村渐渐热闹了起来。外出打工的村民带着一年的收成，大包小包的，一波接一波回村了，孩子们成群地站在村口老井边嬉戏打闹着盼着父母回家。

        河溜村的打工潮是从赵永强从上海回来那年兴起的。永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向后拱起的脊椎像一口锅紧扣在背上，所以村里人都叫他“矮锅子”。因为直不起来腰，没法到田里干农活，为了生计永强就在村里收鸡蛋，回家煮成茶叶蛋，挑到三公里外的集镇小学门口贩卖。日子不温不火，永强靠着茶叶蛋的生计，就算不种地，也能养活自己和他的老母亲。有一年的冬天，永强的老母亲去世了，永强给母亲烧完“五七”就挑着炉子、锅、和一个大蛇皮口袋出了村。有人说，永强出去是因为镇上有人告诉他到上海卖茶叶蛋能挣钱，也有人说，永强不过就是想离开村子，他不喜欢村里人给他起的外号。94年赶年关前，永强回到村里给母亲上坟，一身格子西服，一双黑色大头皮鞋，要不是他背上的锅，村里人差点没认出来。永强还背了一个21寸彩色电视机回来，那时候一个彩色电视机的价钱可以抵得上十几个孩子的学费，村里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过，没见过。年三十晚上，村里一百多号人聚在永强家院子里，一边看中央电视台春晚，一边听永强说他在上海从卖茶叶蛋到承包菜市场的创业故事，院里摆了足足十几排大长条凳，大伙好不热闹。

        看着“矮锅子”到上海短短两年就能发财，村里没有不眼红的。年关过去一开春，大伙就都随了永强到上海发财去了。赵小旭和韩雪的父母亲，也是那年过完正月十五去的上海。韩雪的父母到了上海就直接去了永强承包的菜市场里卖菜。赵小旭的父母因为菜市场摊位满了，永强就介绍他两去了一家电子厂，那里收入不比卖菜高，但是管吃管住能存下钱，赵小旭的父母也愿意去。

        韩雪的父母和村里其他人一起租了几间工棚，虽然简陋，倒也能遮风避雨，不算委屈。每天早上四点起床，跟着永强坐卡车到南汇去批发搬运蔬菜，六点不到他们就能把菜都摆上摊位了。韩雪的母亲虽然人高马大的，但是为人热心，喜欢干净，她每天开市前会把摆上来的菜都用清水冲刷一遍，一开始韩雪的父亲觉得费事，好几次要拦着她，后来还是永强说的他，“城里人爱干净，再说了水不占称啊，憨货？”他才不再说了。她家的蔬菜摊生意总是比别人好一些，大家都夸他两会做生意，纷纷来讨教。每次韩雪母亲都会说，“能有啥诀窍啊，就是收完钱你送人两颗小葱，在学人家上海人说句‘再会啊’。”没过多久，整个小菜场就形成了买菜送小葱的习惯。韩雪父母每个月底扣掉交给永强150块钱摊位费和100块钱房租钱，都能剩下好几百块钱。赵小旭的父母在电子厂，父亲力气大点在仓库搬货，母亲就在流水线上做装配工，工资都是计件的，干的多挣的多。夫妻两能吃苦，恨不得每天加班，两人一起一个月能挣上六七百块钱。因为厂里管吃管住，一年下来就存了五千多块，两口子琢磨着再干个三年就回村里给小旭盖个两层楼房，以后好取媳妇。

        年二十五下午，韩雪和赵小旭的父母在上海七浦路逛了一上午，给家里老人买了皮袄子、给孩子买了球鞋，又在旧货市场买了两台二手彩色电视机。四个人包了六个大包，夜里就赶到火车站排队买票了。在拥挤的购票大厅里，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排队买票、一组轮流值班看包。排了4个小时，买到了4张站票。四个人站了13个小时，终于熬到了丰城，又从丰城坐了3小时大巴车，才终于到了村里。

      整整一年，韩雪和赵小旭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天。

        “小雪，你猜我爸能给我买新球鞋么？”

        “不知道，反正我听我奶奶说，我爸买大彩电！”

        “哇！那过年我要去你家看电视！”

        “好呀！”

        直到晚上六点，小雪和小旭还是没有等到他们父母回来。

        “该不会不回来了把？”小雪嘟囔了一句。

        “不会的！肯定回来，我爷爷说了今天回来！肯定是带的东西多，走路慢！”

        渐渐村头的人都散了去，村里家家的灯火开始点起，空气里弥漫着蒸笼的香味。

        小雪和小旭还在村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