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心灯

作者: 黑荞 | 来源:发表于2018-07-07 07:56 被阅读252次
    蜀道心灯

    我最早见识四川人,是在三十年前,村里娶了从四川过来的媳妇,口音很重,乡人都称她们为“蛮子”。大人们讲,她们的老家在大山深处,穷得很。山洼里一小片水田,山窝里零星的半分旱田,用竹篓子一点点背东西,所以压弯了脊背,多是小个子。那些从四川贩卖过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又往往受人贩子操控,一不小心,又结伴跑了,俗称“放鸽子”。即便个别留下来的,也是好吃懒做,惹全村人厌烦。所以我当年是有些不喜欢川人,在我少年的心中,她们都有点可怜又可厌,自然也不喜欢她们的川音。

    真正了解川人,是最近两年。去年女儿高考成绩出来,面临报志愿择校。有亲戚讲,人家四川山青水秀,教学质量好,学校的风评也好。女儿受其影响,大胆报了重庆一所一本大学,结果卡着分数线被录取。送女儿报到当天,我们忙中生乱上错了车次,到西安后已是夜晚,退了订好的卧铺,换成了站票,不得己上了一列闷罐子。正值八月份,车箱里又没空调风扇,人人汗蒸,那份洋罪多年未遇。没想到闷罐子旅客也恁多,一会儿车厢就挤满了人。我们是站票没座位,稍坐一会儿正主就来了,腾来挪去,一家三口狼狈之极。好不容易挤了一个位,一抬头,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位小个子的中年男人,用略带惊异的眼神望着我,一言不发,不急也不躁,就那样一直站着。妻顿时看出异样,正主来了。我赶紧道歉,挪屁股。那温和的川音随之传来:“没事,没事”。妻小声嘀咕:看,人家四川人多文明!

    列车穿行于大巴山脉,夜色如墨,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咣通咣通的行车声。此时此刻,除了闷热,懊恼,烦燥,什么情趣也没有了。实在太累,我们拿张纸坐在车板上,一任时快时慢的列车将我们带到夜的远方。

    深夜,车厢里静下来,但也有不知疲倦的、三三两两的人们用川音小声的交谈着。我们一句不懂,只盼着有人到站腾位下车,能让我们幸福一下。机会还是有的,先给女儿找了位,随后妻也安稳了,只剩我了,我用困乏的双眼随时关注附近的变化,象一头随时出击的猎豹。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来了。又到了一个站点,不少人慌着拿行李下车。我左前方一个三人位上只剩一个躺着的小个子的年轻人,坐起身来,似乎也要下车。我迷迷糊糊地跑过去,大大咧咧地拍着他肩膀:“哥们,让我睡会儿!”那位小伙子楞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也不言语,乖乖地走了。我终于释然了,一会儿便进入梦乡。第二天黎明时分,我感觉有人拍我,猛睁眼,曙光透过车窗,车内顿时一片光明。“睡够了吧?”一句不愠不火的川音传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哦!原来是昨晚那位小伙子又回来了!娘啊,原来人家没到站,硬是让位给我睡了大半个晚上。我真的感动,赶忙直起腰腾地儿,心中的歉疚与感动与之俱来,一时无语。妻随后悄悄对我说,人家小伙子不是下车,是挤到別处找老乡叙话去了,你还挺厉害赶人家,羞不?哈哈,我只有苦笑了,我平生第一次扮演了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人,在这温和的小伙子面前,我这一米八的大个一下矮了半截。

    车过达州,已是早晨,小伙子真正到家了,他拿着大包小包往外走,我深切地同他告别,一时有点舍不得,倒希望他再同行一段,听一听他不太好懂的川音。望着小伙子黑瘦单薄的背影消失于站台,迷散于大巴山的山岚氤氲中,我的心顿时如点燃的烛光敞亮起来,近年来生活中的诸多不快和委屈如雾般开始飘散。我知道是一个川人,一个尚不知名姓的川人,用他那颗质朴、明净的心,照亮了我,也照亮了整个的大巴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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