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望着她，说道：“你醒啦，我跟你爸妈说了，今天你再在我家呆一天”“你跟他们说过了？”“嗯”“他们答应了？”“当然啦，我玲珑是谁啊”“对了，今天我哥要来”“从没听说你有个哥啊，你不是独生的吗？”“我堂哥，王思念”“思—念—”夏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低声说道：“你这堂哥怎么起了个水饺儿名，‘思念水饺，好吃看得见！’”玲珑扑哧一笑，“看我等下不跟他说！”“别别别，大家都是自己人”。。。。。。
洗漱完毕后，她俩下楼去吃早饭，只见桌上多了一人，夏钰心想，这应该是思念了，抬眼望去，只见他肤色黑黄，颇不平静的脸上挂着水滴状的鼻子，厚嘴唇，小眼睛，笑起来有几分闷骚模样。而这思念也在仔细打量着夏钰，短发，斜刘海，一身运动装配上白色板鞋，鞋子早已发灰，还有好几处被磨破，露出皮革的底色来，乍一看，并不像个女的，浓眉大眼，额头方正，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走路时双手插兜，左扭右摆，吊儿郎当。他正想着玲珑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却不料夏钰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身边，跟他打了声招呼，他有些心虚，生怕对方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但见夏钰并不凶巴巴的，就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打完招呼，他转向玲珑，指了指桌上说：“我带了红龟粿和红鸭蛋来当早饭，前几天我小妹过周岁”（笔者注：红龟粿是由红糖和糯米粉制成，再放入龟形模具中挤压成型的一种软糕）“怎么不把她也带来？”玲珑一边说着，一边把切好的红龟粿分给大家，“太麻烦了，晚上又哭又闹的，我妈把我安顿好了，就要回去照顾她了”“婶娘也很辛苦啊”“嗯，还要送份周岁礼给爷爷奶奶，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去吧”“好啊，夏钰也来吧”夏钰正咬着那红棕色的软糕，听了这话，差点噎个半死，幸好玲珑及时端过一碗豆浆来，才解了急，“去你爷爷家？”“对啊，我们采茶去，好不好？”“好啊好啊”夏钰高兴得叫起来，玲珑还陶醉于自己的好点子中，思念呢，微笑着低着头剥着染得通红的鸭蛋。
坐了半小时的公交，三人来到一座山的半山腰，一眼望去，满目皆绿，山色明丽，碧空如洗。此山名为灵龙山，说来与玲珑大有渊源。玲珑就出生在这山里。那时候王职员还没有外调，王氏刚考上教师证不久。当时那木房子里只有王氏和王职员两个人，他俩正兴致勃勃地打着二人双扣，混了两副牌，正打得炸弹乱飞、沙场狼藉之时，王氏叫了声“哎呦喂”，王职员一愣，“难道她有天王炸？”转念一想，不对，自己手上也有一个王，纳闷之际，王氏捂着肚子喊道：“要。。。要。。。要生了。。。哎呦喂”，王职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牌丢在一边，把老婆抱上了床。（笔者注：双扣本需四人，打两副牌，最大的炸弹为四个王的炸弹，叫天王炸）过了好一会儿，红色粉嫩的小玲珑就生了下来，这王职员初为人父，手忙脚乱，后又见床上一滩血，忙还没帮到便晕了过去，幸亏玲珑她奶奶及时赶到，才解决了问题。正因为在灵龙山出生，又希望孩子聪明乖巧，所以就取了个玲珑的名，又有谐音，又有寓意，每逢有人问起这名字的由来时，王职员就自豪不已，一定会与那人好好分享他的经验，直到那人领悟到“好名字啊”，方肯罢休。
玲珑带了一只切好的白斩鸡上山，本来是要孝敬她爷爷奶奶的，可因合夏钰的胃口，中途休息时便被洗劫，三个人每人吃几块肉，袋中的肉也去了一半。玲珑见夏钰抢了鸡腿，便不甘示弱地抢走了鸡中翅，思念倒很客气，只拣了几块普通的肉。亏玲珑想得周到，买鸡时不忘向老板要了些透明塑料袋，免得吃鸡时沾一手的油，虽然没蘸醋，但光吃滑嫩鲜香的鸡肉，已然飘飘欲仙了。
到了山上，见了爷爷奶奶，交待了东西，玲珑奶奶就要招待夏钰们吃点心，夏钰便趁此东瞧西看，问着玲珑：“怎么没有卫生间？在哪儿洗澡啊？”玲珑笑道：“哪有天天洗的，山上条件差，不过就是擦两把，要是真洗澡就把桶盛了水放在灶上烧，下面加柴火”玲珑还未说完，夏钰就浮想联翩，思索着：“这要是控制不好温度，不就成了烫死猪了么？”只是一味地可惜这用木桶洗澡不似合德入浴般美妙动人、馨香四溢，根本没听见玲珑接着讲“我小时候洗过的，可舒服了”。在屋里候着，厨房大股大股的油烟不时飘来，夏钰觉得呛，忙捂了口鼻，玲珑却在旁说：“你不觉得很香吗”，夏钰便不敢出声。思念因常年和父母在外省生活，难得回次不复，镇上的人是一个都不识，更不用说山上了，所以见了爷爷奶奶倒觉得生分，总有些拘谨尴尬，他生不在此，养不在此，对这儿的感觉总是淡淡的，对他的爷爷奶奶也是一般。而玲珑则大不同，土生土长，就生在这屋子的二楼，吃过这山上的茶，饮过这山上的水，眺望过远山的白云，仰望过天顶的星辰，看岁月流过屋瓦瓦上草返青又枯黄，还在山上的地里种她的王氏西瓜。
吃过了玲珑奶奶的香菇木耳粉丝汤和煎鸡蛋，肚胀腹圆，三人去了茶林摘茶。太阳依偎在纤弱的云里，不时地探出头来。夏钰家里没有地，小时候连番薯都没挖过，见了茶树莫名地兴奋，欢乐地都想唱小曲儿，可惜自己是个音痴，不好在玲珑面前献丑。摘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就是把茶树的嫩芽给揪下来罢了，重要的是大家可以一起玩，在无垠的绿色灌木丛中穿梭，呼吸新鲜又清新的空气。过了半小时光景，天上的云不知哪里去了，头顶上艳阳高照，有些微风，可还是觉得热，这时，玲珑奶奶来了，又要夏钰们去吃点心，夏钰本想说“我一点都不饿”，可一开口却是“我饿得很”，吓得玲珑的背篓都快掉了，思念也张大了眼睛，玲珑奶奶不由分说地吩咐玲珑“快把你的瓜切给客人尝尝，不能让客人饿着，正好你哥也没尝过，自家种的，可甜嘞”，于是三人又只好回去。不多时，见玲珑捧了一个瓜来，放在饭桌的砧板上，却迟迟不下手。夏钰和思念一看，这瓜真与别个不同：一个黄色的“王”字长在了深绿色的瓜肚子上，和着西瓜的深浅纹，活像只黄色的老虎不小心掉进了绿色的染缸。玲珑摸着它的肚子，依依惜别道：“贝贝啊，要吃你的不是我，是夏钰”，夏钰一脸无辜地对思念耳语：“你说你妹怎么这样？”“我以前也没见过啊”思念一脸茫然。等二人回过神来，一盘西瓜早就摆在了眼前，玲珑已经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嘴边沾满西瓜汁，看得二人食不知味，目瞪口呆。
接近正午，天越发的热起来，强吃了丰盛的午饭，休息片刻，三人打算回去，玲珑奶奶还想留夏钰们吃顿饺子，被三人揉着肚子婉拒，于是便又送了每人一条新毛巾，思念和玲珑想推还，却被夏钰一把拉过，笑着对奶奶道谢，然后作别。等离开了奶奶的视线，马上把毛巾塞给玲珑，“这东西不能再拿”，思念见状忙效仿，玲珑微弱地抵抗着，可是马上就被证明反抗无效。
转眼到了晚上，刚下过雨，分外凉爽。思念说要请大家喝茶，于是三人就聚在楼顶天台。思念的母亲是白族人，所以思念跟着学了泡三道茶，但因为回到不复条件有限，没有的材料就被替换了。只见他放了个小瓦罐在火炉上，等瓦罐烤热，再放入灵龙山产的明前茶，不断地用木勺翻炒，等罐内茶叶转黄，茶香扑鼻，再注入已经烧沸的开水，少顷，盛出，每人倒半杯，细啜一口，芬芳的焦香里有着浓醇的苦味，“这是第一道茶，叫苦茶。”他微微一笑，远处的月从树梢上悄然升起，寂静无声。然后又重新来一遍，再煮茶时放入了炒过的碎核桃仁、红糖、乳酪碎，“这一道是甜茶吧”夏钰问，“真聪明”，杯中八分满，饮来甜而不腻，带着奶香。煮第三道茶时明月高悬，月光洒在了小小的圆木桌上，顺着不断搅动的木勺流进了瓦罐里，甚至就连思念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了。第三道茶里加了蜂蜜、桂皮、姜和几粒花椒，一时之间酸甜苦辣齐现，又终归于平淡，“这又是什么茶？”玲珑不禁问道，“这是回味茶，茶里有人生百味。”他接着说，“第一道茶苦，是生活最初的样子，第二道茶甜，是苦尽了甘来，第三道茶复杂又平淡，是生活最真实的样子”，“这三道茶便说尽了一生啊”玲珑感叹道。而夏钰捧着最后一杯茶，只呆呆地望着明澈皎洁的月亮。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想起了无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