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晴好,原本司马师是准备去西山打猎的,夏侯徽起床梳洗完,却见他又从前面回房来了,身上还穿着常服,她问他怎么还没换装束,司马师却道身上懒怠不想动,便推了。正好可以陪陪她和孩子。
其实以前司马师没事也不常出门,世家子弟的吃喝玩乐他并不以为喜,唯独爱去城外狩狩猎。何况,以司马师严于律己的性情,哪有懒怠的时候。因此,夏侯徽一听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笑道,我没事,你出去透透气吧,整日和我闷在这院子里,你也不痛快。
司马师被她看破了心思,笑着牵起她的手道,你就别把我往外赶了,我不知道有多乐意可以陪在你们身边。
他见夏侯徽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故意叹了口气道,好好好,知道你是腻烦了我,你也别心急,反正你呢过不了几天就能“眼不见为净”了。
夏侯徽听了蹙起秀眉,道,朝廷又要出征了?
司马师也收起了笑,点了点头,道,诸葛亮的战书已经下给了父亲了。看近日的情形不知道哪天就要发兵……
即使司马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夏侯徽仍免不了要为他担心,便忍不住啰嗦道,上了战场,我知道你是要照顾父亲和子上的,但你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无灾无病的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受了伤,哪怕只是皮肉伤,也别掉以轻心不当回事,一定要好好清洗包扎……还有,这个时候气候变化无常,衣服要随时增减,咱们在家的一点伤寒是不重要,但你们沙场刀剑无眼,经不得一点小病小痛的分神……
司马师耐心的听她一条一条的叮嘱着,即使是有说得并不合情合理的,他也没有反驳她,只是一直认真的看着她点着头。直到她终于说完了,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来了,他才悠悠的笑道,你放心吧,爹对诸葛亮忌惮得很,轻易不会跟他硬碰硬的。何况,我是跟随爹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有主帅随随便便就拿刀拼命的,咱们大魏有那么多大将可用呢,还轮不到咱们上……我呀,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一样有点不好受……
夏侯徽原本经他劝慰着舒展了眉头,司马师这么一说她又皱起了眉道,怎么了?
司马师把手落在她腹部,道,我就遗憾啊,看来又要赶不上咱们小五的出生了……
夏侯徽听了却放下了心,轻轻推了推他,道,好啊,这个时候拿我寻开心……说着指着肚子道,等到小五生了,我非得告诉他你这个做爹的不好……
司马师随随着她的力退了一小步,却并没有放手,捏着她的手指道,好好好,到时候你让他来帮你出气……等咱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呀还有孙儿孙女们来帮忙了……
原是觉得司马师越说越不像话,每个正行,但想到他们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样子,夏侯徽不免也笑起来,道,那你惨了,岂不是要被我欺负一辈子?
司马师道,嗯,我愿意。
夏侯徽笑了,倾身过去轻轻把头靠在了他肩上。司马师见状自然的就将手搂在她腰上。
果然,过了几日便传来蜀军进犯的消息,司马师司马昭再次随司马懿去了长安。这是司马懿任大都督第一次领兵,尤其是要统帅原曹真的雍凉兵马,大家都为他捏了把汗。
可,不管是雍凉将士的暗中不服,还是亲兵的忧心,哪怕是蜀军的侮辱,曹叡应战的君命,司马懿都处之泰然,坚守不出,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他算准了蜀军走粮草不济的掣肘,所以死守陇上小麦,而后耐心和诸葛亮耗着,他相信蜀军一定会坚持不住而退兵。
但,属下的将领没他的忍耐,吵着嚷着要出击。他没有压着,让雍凉大将郭淮去伏击蜀军粮草,果然郭淮中了诸葛亮的计。
司马懿不急不恼,劝慰道,没关系,我也被他算计过……亲自看座端汤的,把灰头土脸灰心丧气的郭淮收服了。
司马师和司马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他们的父亲,不光是只乌龟,还是只狐狸。许多年后,他们才知道,乌龟和狐狸都只是虎狼的伪装而已。
柏灵筠几乎与司马懿同时出发。临行前,司马懿派了身手最好的护卫随她前往益州。一路潜行十分顺利,说服李严也没费什么周折。他作为益州原属的重臣本就嫉恨诸葛亮,只是蜀帝刘禅对这个相父崇信优渥,孔明在军民中的声望又甚隆,他除了臣服别无他法。此次司马懿主动示和,正好让他有了借力。他主管粮草征集,只要在这上面做点手脚,诸葛亮在前方重则败亡,轻则退兵。只要他输了,那么君心民望必会大失,他便有了重用的机会。因而柏灵筠此来恰合了他的心意。
柏灵筠见司马懿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心里记挂着司马伦便没在益州多耽搁,随即启程回洛阳。
回程一路又是顺风顺水,刚进府,小沅便带着司马伦迎了出来,柏灵筠边解开帷帽取下,边跟司马伦说着话往前走。不经意瞥见夏侯徽与王元姬两人一齐往东院去,她停了下来,远远的虽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但看样子是高兴事儿。她笑着问道:“他们两妯娌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小沅上前一步,看着远处回廊上的二人,撇了撇嘴道:“姑娘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二夫人啊,有喜了,现在起身坐立的,全府上下都小心伺候着呢。金贵得跟个公主似的,那大夫人自己有了身孕还天天去看顾着她,也不怕把自己的女儿命都传给了二夫人......”
柏灵筠嘶了一声,嗔怪道:“多嘴。早晚你要因为你这张嘴惹出祸事来。”
小沅翻了翻眼皮,满不在乎的道:“我又没说错。想当年姑娘怀伦儿那会儿,哪这么多事啊,不一样的好好的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大胖小子。”
柏灵筠笑了一笑道,“我这出身处境跟人家可比不了。”
小沅摸了摸司马伦的头道:“咱们伦儿这么懂事,老爷又是如此的看重,姑娘的造化呀在后头呢。”说着朝她挤了挤眼道:“也是没人比得了的。”
柏灵筠喃喃道:“夫人才是好造化啊。别说老爷敬畏她,你看师儿和昭儿两兄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对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孝顺。如今两个媳妇又都要给他们添丁了,子孙繁盛......咱们伦儿才这么点大呢,就算是有多余的肉,又哪里轮得到伦儿的份呢......”
说完回头见小沅怔怔的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样子,她便又笑了,戳着她的头道:“你这傻丫头啊,想什么呢想出了神。别费这个力气想那么多了。是好是歹都是我和伦儿的命,只要老爷待我们好,司马家有我们娘俩一口饭吃,我就知足了。”
说着把帷帽随手递给了她,自己牵起司马伦便回西院去了。
也许柏灵筠这话她自己说过了就忘了,但小沅却不是那么回事。
小沅是个一根筋的姑娘,跟了一个人就只认这个人。她一直觉得委身司马懿,屈居张春华之下,以柏灵筠的才貌性情,她都受委屈了。但,柏灵筠钟情司马懿,非得跟着他,一心为着他好,受再大的苦、背负再多的误会都甘之如饴,小沅便更觉得她有情有义,不能让旁人亏待了她,因而更是处处维护。对张春华他们便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柏灵筠这么一说,她就总想着要给她们找点不痛快。
夏侯徽知道张春华对柏灵筠虽然有认可,但东西院间的龃龉即使这些人都化成了白骨黄土都不会消散的。柏灵筠是个聪明人,心里有想法有成见也不会露在脸上,小沅和张春华反而有些像,喜欢和讨厌就明明白白的,不怕人知道。所以相比于柏灵筠的不显山露水的假客气,夏侯徽反而更喜欢小沅坦露的不待见。但,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姑娘也会背地里算计人。若不是灵儿跟她说,她也不相信,西院开始插手东院的事情了。
灵儿说那天她跟柔儿、静儿他们玩躲猫猫,在假山后见到小沅跟人偷偷说祖母怕二婶婶太厉害,所以打算趁着二婶婶怀孕的时机把依芳姐姐给了二叔。灵儿问她,把依芳姐姐给二叔是什么意思,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待想明白了点什么,便立刻把云翠叫了过来,把灵儿描述的和小沅说话的那个人的样子说了,云翠一听便道这个人是庄子里的一个婆子,惯会说嘴学舌的道人长短,素来为张春华不喜,前些年因把司马家的事到外面乱说,张春华要把她撵出去,她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张春华心软便放到了庄子里。
她还奇怪夏侯徽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夏侯徽却叫她带人去把那个婆子绑了来。
云翠虽然一肚子疑问,但什么也没说,抬脚就去办事了。夏侯徽见了暗暗点头,不愧是司马师调教出来的人。
她自己也不耽搁,赶紧到张春华那儿,把这件事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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