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听了,眼睛都气得竖直了,冷笑着骂了好几句荒唐,拍着案几站起来就要去西院找柏灵筠问她想干什么。
夏侯徽忙拦住了她,道,娘是司马家当家夫人,有什么事尽管把人叫过来问话就行了,没有让您亲自找上门的道理。
张春华哪里肯听,道,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她一急起来那些江湖气性就全出来了,非得当面锣对面鼓的辩个一清二白。辨不明白,打也要打得你明白。
夏侯徽见她拿起剑就要跨出门,一个疾步赶到了她前面,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她跟前拦住了去路。张春华见了顾不得自己生气,连忙伸手去扶她。
零露见状也赶紧搀扶着夏侯徽另只手。
扶起了夏侯徽,张春华心中的气泄了不少,皱着眉看着夏侯徽,因为愠怒所以语气不好,但还是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夏侯徽笑着摇了摇头道,媳妇没事,就是一时情急,吓到母亲了。
张春华嘴里喋喋念道,你这孩子,一点轻急缓重也分不清楚。你这一胎本来就养得辛苦,再这么跪来跪去的,出点事让我怎么办......
夏侯徽唯唯诺诺的低头称是,见张春华平复下来,像是能听进话的样子了,才道,母亲放心,媳妇这都生好几个了,是好是歹心里有数的。元姬才头一个,她又是个内敛懂事的人,要听到些闲言碎语的放在了心上,压着堵着日子久了就坏了。
张春华道,所以我要去把话给说清楚。
夏侯徽拉着张春华道,事情还没传出去呢,媳妇也已经叫云翠去把那个婆子带来了,到时候威逼利诱怎么都好,封了她的嘴,料想这事闹不大。但如果今天母亲这样打上西院去,外面还没怎么样呢,咱们家里就撕开了。到时候弄的满府纷纷的,这事不论真假,都让人难为情啊。
张春华低头思量了一番,恨恨道,他们这么搅和,到底图什么?!
夏侯徽按着她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道,从近了说,自然是让元姬对您心生耿介,离了咱们的心。从远了说,消息是递到外面去的,自然风言就会从外面开始发酵,等到传到府里的时候,只怕已经是纷纷扬扬各府皆知了。到时候王家会怎么想怎么做就不好说的。但这样一来,对司马家和父亲的政途未必有好处,因此这么没脑子的事,我想应该不是柏灵筠的主意。
张春华听了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也是,我看仲达出事的时候,她也是真着急真上心,就是念着她这点好,所以我才松了口容下她的。
夏侯徽闻言却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张春华有些心疼有些难过的在心里默默道,母亲啊,她为父亲好是为父亲好,这并不妨碍她对付您啊。
夏侯徽知道这是母亲真把夫妻当成一体了。人心粗鄙,她不忍直言。像母亲她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对人多点温存,少点凉薄,也好。左右外面有司马师兄弟,里面有她和元姬给她挡掉明枪暗箭。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抬头道,话虽如此,柏夫人能不能完全摘干净不好说,但事起总还是小沅,叫过来不说怎么样,敲打敲打一番是要的。
张春华便派了人去西院。
小沅倒是大大方方的就来了,见了张春华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正要起身,张春华却道,我叫你起来了?我看你是不来东院,不知道正经规矩了。
小沅愕然抬头看向张春华,却见张春华横眉一竖,瞪着眼,不复往日和善的主母样子,她挺直了腰板,仰头道,嗬,看来夫人叫我来,是要给我立规矩了。可惜了,我是姑娘的人,您还管不上我。
张春华站了起来,冷笑道,那你看看你站的是哪里,你家姑娘住的是哪里,你再仔细想想我管不管得了你!
小沅翻了翻眼皮,张春华站在台阶上,冷声道,你在你们姑娘跟前有没有规矩我不管,你对我恭谨不恭谨,我也不在乎,但你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四处生事,司马家就要给你醒醒神!说什么我忌惮元姬,怕她能干要夺了长媳的权,怕她得宠了怂恿子上争地位,要往子上房里塞人?连依芳都算上了,行啊你,说出来还有板有眼的,让人不信都不行啊。
小沅悚然一惊,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快。第一反应就是否认道,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夫人看不惯我跟我家姑娘,也不要血口喷人,编排出这样的事情来赶我们出府。
张春华怒道,你也知道事情闹出来非同小可?那你还敢往外说!
小沅咽了口口水,道,不知道夫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反正不是我。
张春华也不跟她多费口舌了,道,那你就在那儿站着吧,人马上就带到了,有你死心的时候。
小沅咬紧了牙,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张春华盯着她,盘算着到时候真要指认出来了,该怎么惩治她。
四周一片悄然。
王元姬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院子。走得远了,随行的陪嫁丫头榕溪才问,姑娘怎么不进去?
王元姬慢慢的走着,笑了笑道,母亲从来都不太搭理西院的人,现在把小沅叫了过去,必是有家事要处理。我又何必掺和。
榕溪还是不解,道,您一直说老夫人和大夫人待您很好,把您当自己人,那他们有什么事情,凭您的才干,也能在一旁帮着出出主意呀。
王元姬摇了摇头,道,你我是这样想,但人多口杂,现在是母亲和大嫂管家,我去了算什么。没得平白让人误会。明知道会惹人误会的事,又何必去干呢?何况,母亲果断威严,大嫂贤明通透,哪里需要我去显摆。
榕溪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完了笑道,姑娘尽夸别人了,我瞧您才是看得最通透,想得最通透的那一个。
王元姬在回廊上看着柏灵筠穿过中庭,径直往东院去,叹了口气,道,不见得,有些人看着聪明,自己也觉得聪明,可一不小心就入了迷障,自己反而看不清了。
她成心不想管这些事,说完就回房,关起门养自己的胎,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柏灵筠到了张春华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张春华叫起她才起身。站起来,见院子里跪了两个人,一个是小沅,另一个却很眼生。
小沅见了她才泪眼婆娑怯怯的看了她一眼。
柏灵筠瞪了她,而后才正身对张春华道,妾刚刚回府才得知夫人把小沅叫过来问话,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张春华道,她伙同了庄子里的这个婆子,想要散播元姬的流言,被我给拿下了。
柏灵筠笑道,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
夏侯徽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柏灵筠。这时,柏灵筠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一眼,互有深意的笑了笑。
张春华看着小沅道,这个婆子就是因为口舌生非,所以赶出府的,小沅如今犯了同样的事,就一并处置吧。
小沅望着柏灵筠,摇着头哭声道,姑娘,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和伦儿。
柏灵筠没有理会她,对张春华道,夫人觉得小沅犯了错,要罚小沅,没错。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您就按照司马家的家规来罚吧,第几章第几条规定了多说了几句话就要被罚出府的,您指给妾看看?
张春华哪里搬得出什么白纸黑字来,她做人掌家一向慈柔,很少处罚下人,所以大家都随性得很,这会儿被柏灵筠摆了一道,涨红了脸,高声道,笑话,主子要教训下人,需要什么理由?!
夏侯徽一听便知道张春华没有立这些规矩,入了柏灵筠的套。果然见柏灵筠轻轻一笑,道,老爷在外领兵也好,在朝执政也罢,即算是妾此次奉了命去西蜀,章程上也是清清楚楚的。您是掌家,但要赏要罚也不能您张口就来。而且即算小沅有错,那也是妾带进府里来的,是先帝赏给妾的人,身份非比寻常,需格外慎重些才是。
说道理论口才,张春华哪是柏灵筠的对手。夏侯徽见她没话可回,便上前一步,笑着对柏灵筠道,柏夫人,您一口一个规矩,一口一个章程,那您一口一个妾的,就应该记得自己妾的身份,一个妾都只有伏低做小的份。那么,一个妾的丫头,不管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不都是随她的妾主子么。既然只是一个妾室的奴婢,那就更应该懂得自己在府里是什么位置。夫人把她叫过来跟她说几句话,都是看得起她了,也是顶顶看得起您了,您可别真把她当成了一尊打不得碰不得的祖宗了。
柏灵筠刚要说话,夏侯徽却换了口气,敛了笑,提高了声音,道,小沅这么张牙舞爪的在府里惹是生非,柏夫人,打的可是您的脸,毁的也是您的名声。您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做人做事低调谨慎,聪明得很,可不要被一个丫头给带累了,耽搁了您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母亲这是替您教训下人,替您着想,您应该谢谢母亲才是。
柏灵筠笑着看着夏侯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素来觉得大夫人是个沉静内敛的人,想不到辩才也如此了得。杀人诛心呐。
夏侯徽也笑道,我向来跟在母亲身边都学的是生养宽容心、慈悲心、欢喜心、坦荡赤子之心。但,我毕竟是曹家夏侯家的女儿,从小便明白了该如何诛杀欲念野心,自己的和别人的都一样。
柏灵筠一笑,转头对张春华跪了下来,道,既如此,妾便向夫人求个情。小沅素来胆大妄为,但一向服侍伦儿还算尽心尽力,请夫人不看在妾的面子上,也请看在司马家骨血的份上,饶了小沅这一回,只要不罚她出府,怎么着都行。
张春华看了看夏侯徽,夏侯徽朝她点了点头,她才道,适才小沅也认错了。我呢,不耐烦见你们,也不耐烦管你们的事。你自己把自己的人调教好了,若再让我逮到了,我小太岁的剑可不是摆着给人看的。到时候别说我没知会你。
柏灵筠知道,罚不罚小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压她的气焰。他们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了。
她双手贴额,伏在地上,拜首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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