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今早上班有点晚了，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趿拉着鞋往电梯口跑去。幸好电梯正在上行中，我连忙摁了向下的按钮，然后蹲下系鞋带。

我鞋带系好的同时电梯也刚好停在了十八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之后，临门站着一个板着面孔的老男人，看到我的瞬间他似乎愣怔了一下。由于这是顶楼，我以为他要出电梯，就连忙往旁边让了一下。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要走出来的意思，也没有让我上去的想法，依旧堵在门口。我对着他笑了一下，他没有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我，而是盯着我一副提高警惕的样子。

“早啊！”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总是想着讨好别人，想着拍人的马屁，所以说抢先和别人打招呼就成了一种习惯。

老男人没有回应我热情的问候，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脸上写满了问号。在我来说，抢先打招呼只是一种习惯，即使得不到友好的回应也不觉得尴尬。更何况我还记着上班呢，于是，一抬脚就想往里闯。

也许是看到我要硬闯，本来靠前居中站着的老男人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意识到了自己站立的位置有些不妥，还是对于和我同乘一部电梯感到不适，他退到了角落里，几乎把自己贴到了电梯壁上。

我进去后摁下了标有“1”的按钮，然后站在了和他相对的另一个角落，看着电梯门在缓缓地关闭。

“咦？”就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他轻轻咦了一声，一伸手挡在了门缝里。他这么一挡，电梯的感应系统得到了指令，两扇门再次缓缓打开。看着电梯门打开了，老男人赶紧朝外走去，好像生怕动作慢了被关在里面。

“错了。”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我提醒道。因为我们这栋楼是一梯四户，别的楼层我不熟悉，本楼层其他三户人家情况我很清楚——很显然这个老男人下错了楼层。

“你知道我错了？”老男人出了电梯，回过头来斜乜了我一眼。

“哦……”这一下尴尬了，我发觉自己有些多嘴了，也许人家是走亲戚的呢？

老男人没有再和我计较什么，而是向着走廊的一端走去了。

“不对啊！”我不禁有些纳闷，因为走廊的另一端门挨门住着两家人，一家是我，另一家是母女两个。这个人我不认识，那肯定是要去隔壁家了。可是三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家有男人出入，那个女人说十八年前孩子两岁多的时候孩子爸爸就消失了，这些年她一直单身带着孩子。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听到一串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很明显是那个老男人在掏钥匙。

“啧啧……人啊！真是不可貌相。”听着钥匙清脆的响声，我不由得发起了感慨。

我觉得我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请个假，花一点时间来获取这桃色新闻的第一手资料。我的心脏由于极度兴奋而狂乱地跃动着。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把睡懒觉的媳妇从被窝里拉起来，让她大吃一惊。

这样想着，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我迅速摁下了打开的按钮，两扇门再次徐徐打开。与此同时，走廊里响起哗啦哗啦转动钥匙的声音……

“咋回事……？”看来邻居家的门锁打开有些困难，老男人不停地转动着钥匙，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估计这个男人是第一次到她家来吧？怎么开锁都不利索！”我这样想着，险些儿笑出了声。

电梯门再次即将关闭的时候，我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心里不由得骂那个男人：“笨逼，就这样还想着‘偷嘴’呢，幸亏人家十八年前就离婚了，她要是有夫之妇，你这样儿简直是找残废的节奏啊！”

我为他感到着急，又有点幸灾乐祸，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她门挨门住了几年，我居然……唉！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个单身了十八年的女人动心？他明显没有我年轻，那么，他有啥过人之处呢？就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再看一眼那个男人。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看惊得我险些儿叫出了声——他……他……他……那个男人，他正在开我家的门！

我愤怒了，这一激动心脏差点儿从喉咙里跳出来。我真想对着苍天大呼：“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如此待我？说好的永结同心、说好的相濡以沫、说好的彼此忠诚……想不到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个趔趄退回到了电梯里面，手抓向扶手的时候碰巧摁到了打开的按钮上，电梯再一次缓缓打开了。

我心跳加速，浑身是汗，看着光滑如镜的电梯壁中的自己，我有些悲哀。“不，此时不是自艾自怨的时候，我必须拿出男子汉气魄，誓死找回自己的尊严。”这样想着，我一步跨出电梯，大声喝道：“住手！”

正在专心开门的男人被我的怒吼吓了一跳，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不过这家伙看起来心理素质十分强大，他立刻就镇定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不屑一顾地对我说道：“神经病啊，有啥大惊小怪的？”

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我才是图谋不轨的那一个，我应该为自己打扰了人家的好事而感到不安才对呢。

“啥时候开始的？”我冷静地问道。

因为我看出来了，这个老男人虽然年龄显得比我大，但是高大健壮，浑身都是腱子肉。看架势他应该是个练家子，如果争斗起来我不是对手。

“六年了，一直就这样。”老男人死气地在门上拍了一巴掌。

“六年了？”这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住到这里才三年，他们居然在六年前就苟且到了一起！难怪媳妇平常爱看谍战片？

“我住到这里才三年，你们六年前就……”我气得说不出话了。

“那当然了，”老男人听了我的话居然有些得意忘形，他嘴角微微上扬，接着道，“我房管局有关系，当初买这套经适房我是第一批。”

“什么，你也住在个小区？”我惊奇地问道。

他住在这个小区，不等于是在我枕头边放着一只不定时炸弹吗？那以后我还“瞎子放驴——不敢松手了”，总不能把媳妇拴在裤腰带上吧？

“你是干什么的？”老男人站直身子，警觉了起来。

“我是干什么的，这是我家！”我再次吼道。

“你家？”老男人听了我的话，好像脚下踩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地雷，一下子跳了起来。他随后端详着门上的对联，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是几楼？”

“你都拿着我家的钥匙，还问我这是几楼？”我向前踏了一步，做出随时动手的准备。因为我看到他胆怯了，毕竟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住的是十七楼啊。”老男人有些紧张，赶紧解释道。

“住了六年的地方，还能搞错楼层，骗谁呢？”

“真的。”

“你还煮的呢！”

“不信你跟我去看看，我媳妇这回正好在家。”老男人为了自证清白，请求我去他家看看。

“好啊，我看你狐狸尾巴能藏到啥时候。”我让开路让他先走。

这时候电梯正在向下运行，我们只好顺着楼梯走下去。为了防止他逃跑，我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后跟有的。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他并没有逃跑的打算，下了楼来到了走廊的顶头。我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下身，想看看他如何表演下去。

只见他把钥匙插入锁孔不停地转动着，左转右转就是打不开锁，他一边慢慢摸索着，嘴里嘟嘟囔囔着：“真他妈操蛋，每次开门就跟做贼一样！”

“你给自己前两个耳光就好了，”防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尖厉的女声从门缝里咆哮而出，“住了六年时间，你总是凑合、凑合，换一把新锁好像剜你的心头肉……”

“我没说错吧？”老男人好像习惯了女人这河东狮吼的样子，他尬笑着对我说道。

“他谁啊？”从门缝里探出了一颗头颅，一张满月型的脸上睡意朦胧。

“我刚刚上到十八楼了，还拿着钥匙开人家的门……”老男人满脸愧色，解释者好刚发生的事。

“哈哈哈，”听完老男人的话，女人开大了门，斜倚在门框上咧着嘴大笑了起来。随着身体的抖动，胸前两大团肉一上一下颤动着，那笑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 一只胖手按在胸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老男人说道：“就他那怂样，借他十个胆子也干不出做贼的事……”

“好吧，我走了。”看着女人没有正行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同情这个老男人。

“误会，真是误会……”电梯门关上后，老男人还在一遍遍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