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

作者: 西小麦 | 来源:发表于2022-03-04 10:4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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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阵悸动,他站起来,大地在晃,窗外的树在摇,他的思想在起伏。他在五楼,他以为是楼出了问题,楼外高耸的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知道是他所在的这个空间出了问题。楼会塌吗?他想找地方躲起来,躲有用吗?他钻进办公室桌子底下,里面还有一双休息时穿的拖鞋,他每天中午会睡一个小时,或者就穿着拖鞋走来走去,在办公室里溜达,散步,什么都不想。多么平常的一天,又是多么平常的一天,还是多么平常的一天。

    他突然就被乱入了,漩涡好像是从脑海里卷起来的,他把身体蜷缩起来,抱着头,手背碰到办公桌的下一面,局促,慌张,恐惧,是他所有的感受。什么要塌了,而他在五楼,五楼是一个很尴尬的楼层,他更希望自己在十五楼,如果楼倒了,他会第一时间死去,仿佛死亡的速度跟楼层有关,五楼,他只可能失去一双腿或者一对胳膊,只能恰巧才能使颅骨碎裂,况且良好的安全意识让他多了一层办公桌骨,他会生存下来,成为摇晃在人间的不完整。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觉得那是挂在西墙上的钟表,砰砰两下,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指针的转动没有因此而停止,他听得很清,毕竟他和钟表几乎在一个平面上了。这代表着时间没有停止,他不是被卡在缝隙里的可怜人,他在等什么过去,大浩劫。天花板的灯棍开始闪烁,吱啦吱啦,白天他开着灯干什么,他可能一直开灯,是阳光的错,自然光吞噬了机械光,他从没注意过,甚至忘了办公室灯的开关到底在哪。是庞然大物,他想,是恐龙在撕扯五公里外的高压电线,他似乎也听到了不断往外冒的火花发出的巨大摩擦,五公里太远,三公里正好,那么他还能看到恐龙巨大的脚趾踩在矮小的建筑上,像踩碎一块不起眼的饼干。它在向他冲来,它一定不够友好,不是为了交什么朋友,或者是哪个该死的考古队伍发现并掠夺了它的蛋,也就是它的孩子。它大步狂奔,每一步都是一个足球场,用不了两分钟,它将把爪子伸进五楼的窗户,从办公桌底下把他揪出来,张开流满唾液的大嘴,他从它残缺的牙齿中发现,它竟是他儿时摆弄和残害的玩具,一只小小的霸王龙。他接受不了这个玩具变得巨大的事实,他接受不了他终将会被报复,而死于儿时的几场幻想。灯棍掉落下来,彻底灭了,就砸在他藏匿的办公桌面上。

    随后,他听到一声巨响,什么倒了,是什么呢?他依旧双手抱着头,把下巴藏进膝盖里,他还活着,不是楼塌了,也没有重力下坠。他背后起了冷汗,想起他所看到的一句话,战争是永恒的,和平才是侥幸。他只是每天坐一坐,踱个步,就打起来了吗?他后悔自己没有关注新闻的习惯,是他活得太过于狭隘了吗,在自己的世界里左右走走,最多不超过五米,但是累计起来可以轻松一万步,另一种原地踏步吗?新闻是一种尖叫,他相信现在铺天盖地的尖叫已经像蜘蛛网一样缠绕满手机了,他的手机还在桌子上,如果他爬出去,拿下来,他还要下载一些尖叫软件,打开,查看头条,知晓哪一枚炮弹打在了什么地方。他想,他想着,他需要这么繁琐才可以引起某种情绪吗?什么东西已经塌了,他完全可以推测炮弹已经摧毁了他的隔壁大楼,那里有相对忙碌的上层领导,他为他们死在忙碌中而感到惋惜,同时也充满恐惧。他继续等待着,也不曾评价战争会带来什么,他生于和平,长于和平,唯独一次战争是经过扭打,用钳子扭掉了玩具恐龙的牙齿。他该怎么接受,如果所有人都被炮弹击中,而他唯独还活着,他是文明的遗孤,他不会感觉幸运,他会反抗吗,从废墟里抄起几枚没有爆裂的弹头,冲进敌人的队伍里,大声喊着口号。什么口号呢,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喊出什么,他脑子里预演了所有的豪言壮语,和所有的脏话,他会选择脏话,让炮弹再把它们带回敌人的队伍里,脏话无孔不入,侵蚀敌人的战靴,护甲,手套,头盔,还会出现在敌人的美梦里,让他们惊醒时尿了裤子。

    他有些兴奋于反攻,但是依然躲在办公桌底下,一动不动。我们为什么会有敌人,善良和谦逊已经教会我们如何做人,为什么攻击和暴力还会存在。他想起一部电影,绿色的小人乘着几艘圆盘状的飞行器抵达地球,友好的人类派出使者携带地球上宝贵的藏品作为礼物,人们期待的盛大的建交仪式,却在人类的血泊中结束。是我们的狂妄自大惹怒了更高级的文明吗?他似乎听到了持久的蜂鸣,他从不耳鸣,这不是耳鸣,是外星飞船的引擎声,它们在五楼的上空盘旋,嗡嗡嗡的翅膀引起的波将会在下一秒击碎玻璃,它们已经足够近了,目的也足够明确,消灭和掠夺。不对,没什么可掠夺的,我们能有什么财富,欲望和自负如果算财富的话。

    他平静下来,为人类的渺小而平静下来,依然一动不动地窝在办公桌底下,说什么呢,如果那些小绿人走进来,它们会不会拿着鲜花和礼物而不是更高级的武器,消失光线、融化光波、洗脑弹丸、碎骨粉等等,如果它们真的更高级,没有我们的嫉妒、愤恨、阴谋、残忍,它们会说你好,哈喽,我们为你带来更大的财富和更加平静的幸福。

    楼体不再摇晃,蜂鸣声消失了,钟表的指针还在滴答滴答,时间没有将他留住,这一切应该是过去了,办公桌底下的空间变得不再局促,他爬出来,伸了个懒腰,窗外的树静止着,好像从没有晃动过,他移开掉落的灯棍,重新挂好钟表,指针重叠在一起。

    中午了,他换上拖鞋,也许该睡一觉,或者继续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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