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舍友的闹钟将我从美梦中隔离开来。
我嘴角的微笑还迟迟没有散去,忽而我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境,而落寞至极。
在梦里,我独自一人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街道里,梦里如此,生活如此,向来也如此。
忽而五个陌生人追着我,好似要把我吃掉般,穷追不舍。
羊马上就要入虎口了,就在这紧要关头间,约翰骑着小电瓶从胡同口飞窜出,忽而我就到了车上。我是站在车的前边的,我的手抓着车把手内测,约翰的双手握着两旁的车把上,他只是紧紧的簇拥着我,便教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们在无数个胡同街道里与他们周旋,直到把他们都甩得远远的,约翰才将车速减了下来。即使是如此了,约翰也并没有将我放下,而是继续行驶着。
我不知道路是通往哪里的,我只知道风里都洋溢着我的幸福。
“到底是谁?每次闹钟都不关!”李大海愤愤地说道。“肯定是苏妃啦,每次都是他”小梦接过李大海的话。
忽然,起风了。
微风带着我在阳台种的薄荷香向我鼻间袭来,顿时我的整个身体都被薄荷香包裹着,就好似我又回到了那个独属于我和约翰的日子。
铃铃铃……
“上课了,请同学们迅速回到班级上课”广播里播报着机器发出的声音。
“同学们好”
“老师好”“老屎不好”
总是会有那么几个爱捣乱的,可老师又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他们也确实在这几天的教学中,拿捏到了老师的这个弱点而肆意妄为。
‘2011年,4月12日 ,天气晴,数学老师被欺负哭了,她是老师哎,为什么不拿出老师的威严呢?为什么不反抗呢?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落泪了,不止一次了,也不止这一个老师了’在我的日记本上永久性的记录下了这样一刻。
老师头顶上的摄像头也在注视着这一切,但它是如此地呆板的,只是在那里定着,只是定着。
铃铃铃……
“下课了,老师您辛苦了”广播里的机器再次发出它的讯号。
一下子七八个人向我围了过来,像是审问一般。
“为什么不跟我们玩了?”
“你们太狗了,一群人欺负女孩子,很厉害吗?”
“叛徒”他们面面相觑,仿佛要做一些什么。
只因为上节课我说了一句“我不想跟你们玩了”,他们的种种行为实在可耻!我不能容忍我继续跟这样的一群人一同玩,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于是,我的生活轨迹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桌子上总有些小洞,是他们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钻钻刻刻的。此后,书桌上刻着的“叛徒安”三个字,便陪了我剩余的两年多。
虐杀动物,是他们的心头之好,而后将动物的尸体放在我书包里。书包上的血液,至今还存留在那里;他们嘴角的笑,我至今也忘不了,也不会忘。作业本上多出的脚印,藏在垃圾桶的书包是他们拙劣的演技。
“你们谁敢跟冯安玩,先看看他的下场,再看看你的下场!”
从此我便开始了独自一人的生活,一个人数着步子去上学,有时是三步,有时是四步,那种水泥路是有分割线的,数着数着便到了学校。
我从前的日子不是这样的,我是跟阿航、阿威、阿光一起去上学的。是跟阿盛一起玩的,阿盛的家在学校的另外那方,我们只在学校玩。
阿威是中立的,既没欺压于我,也没同我继续玩。阿航被他们的老大瀚文用手机给收买了。从此,阿航便成为了瀚文欺负人的利器。阿光,偶也一样。只剩阿盛继续同我玩。
奇怪的是,即使阿盛继续同我玩,他们也并没有拿他怎样。
他们有时候小花样玩多了,也觉着腻了,便开始在我上厕所时来玩弄我,总是七八个大高个蜂拥而至。
有次,他们在上课时面面相觑,我心不安至极!总觉着他们要做些什么,他们就这样笑了一节课。直到下课,我才发现他们在我凳子底下涂了胶水;直到回到家,我才发现他们在我背上贴了辱骂我的标签。
我成了第二个莫雨,但很庆幸的是,我阻止我自己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老师,他们总是欺负我”
“他们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就你事最多”
“爸爸,学校有人欺负我”
“欺负你,你就跟老师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们再动我,我就叫校长调查摄像头”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笑死我了”他们彼此间搀扶着笑,又转着拍打着桌子笑。
“你去调啊,摄像头是坏的,而且你看看校长会不会帮你”他们边狂笑着边说。
因着无人可帮我的缘故,我是自己帮自己的,大喊,砸笔,打回去。
可是,反抗者越是奋力反抗,欺人者便越是兴奋,欺压的便越是厉害。
有人在后面打了我一下,我回头看,是四五个人。不知谁,如何?知谁,又如何?一己之力难敌众手!
这样的生活是无望的。莫雨是在这种极其残暴的日子中度日的,长达六余年。而我,是幸运的,无比幸运。
所谓欺凌,孤立。是我所不怕的。
‘阿盛是他们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你要小心’数学课本第47页上夹着这样一张字条,不知它的来处。
其实我也有所预感,与某种不合的磁场感应着:阿盛是瀚文他们埋伏在我这里的奸细。
日子一天天过去……
阿盛已经藏不住了
当瀚文知道阿盛已经暴露之后,他们一群人便让他打我,阿盛好似还念着些什么旧情,只踢了一下我桌子罢!
“被背叛的感觉好受吗?贱狗!”我的桌子被瀚文狠狠地踢成了四十七度视角,桌上的文具也掉得满地都是,我捡起来,他们又给我踢下去,我再次捡起来,他们又再次给我踢下去,反反复复。
‘他们放学要打你,快要下课时假装肚子疼去厕所,然后赶紧跑’这已经是夹在我课本上的第二张字条了。
一样的字迹,却不知是谁人。
一直待到2012年的秋天,答案才开始浮出水面。
“啪”新来的班主任用书跟我的桌子来了个交响。
班上原本欢笑着的,打闹着的,瞬间成了肃静。
“上课都给我坐端正了!”
“你,戴眼镜那个,盯着我的那个,对对对就是你,别看我了,说的就是你呢!还有红衣服那个,坐后面去!”老师说完后又盯着我,那凶狠的眼神使我有些胆颤!
“你坐着干嘛?让你搬后面去!”老师看着我说。
我站起身来往后面走去,他们都像看到瘟神似的怕我走到他们的身旁。
最终的落脚点是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只坐着一个人,他叫什么,我记不太清。只知道瀚文他们每天都要抄他的作业,只知道他坐在我后边,我坐在他前边。
大概过了三天,他拍了拍我的肩。我用余光左右环顾了一下,而后把笔弄在地上,假装转身。只见他用手指着桌子下边,我发现那里有个洞,洞上有张纸条。
捡完笔,我赶紧转过身去,用手去把小洞上的纸条取下来,小心翼翼的。
‘以前我们见过的,我叫彭济渊,很开心认识你’。
这样的字迹,实在是眼熟。记起,前两次便是他写的。
其实,我是不大明白他的用意的。为什么要帮我呢?
帮我,不被发现,对他无益;被发现,更无益。不解!
‘我也很开心认识你,我叫冯安’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一段纸条之旅。
因担着被发现的风险,我们用了英语课本上的名字。他叫约翰,我叫迈克。
铃铃铃…
一下课,我便跑到办公室,向老师求解不会的难题。半分钟后,约翰也会来。我们就这样,我们与他们间隔开了,没了被折磨的痛苦,多了求学的快乐。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别人也不会觉着有什么,因为他从前就好学,包括现在,以及那时未知的以后。
礼拜天,我在家里啃着甘蔗,约翰来找我玩。“那个有红红的是不能吃的,有毒的”。他总是能够知道很多事,总是关怀着我,像一个大人一般,可大人好似也没有像他这般待我好。
我常常会在他跟前落泪,说尽心中无限事!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是他;聆听完后给出建议,是他。在这样黯淡无光的日子里,这无疑是一盏明灯。这灯,是这样的光,是这样的温暖。
往玉林竹阁里径直走去,有一处小山泉。偶有放牛的老阿伯牵着牛从那慢悠悠地走过。
夏季临时,我和约翰便是在这度过周末的。我们坐在岸边上,把脚丫放在山泉水里,冰冰的,凉凉的。
微风轻漾着水面,竹林里的蝉鸣记录着我们与夏天的快乐。
“阿渊,要不你再给我讲讲城南故事?”
于得水说:‘英子你说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英子摇了摇头。于得水又问‘不是好人?’英子又摇了摇头。于得水再一次问‘不是坏人?’英子仍旧是摇了摇头。于得水捂着脸哭了。英子说‘我,你,我不懂。人太多了,我分不清。你分得清海跟天吗?你见过海吗?我们有一课书,叫我们看海去。可我没见过海,我分不清海跟天,我也分不清好人跟坏人。’……
我也分不清好人跟坏人。从前我欺负人,我是坏人;现今我被人欺负,我却又称不上是好人。欺负我的人,是坏人吗?我分不清了……
“阿渊,你暑假去哪里呀”
“我应该是去我爸爸那里,那里有很多的薄荷,茶里加的是薄荷,汤里加的也是”
“那,都是薄荷了,薄荷长什么样子啊”
“对啊,都是薄荷。薄荷嘛,就是…我家里还有几盆,下次我给你带一盆。你呢,你暑假去哪”
“我去我二姐那”
傍晚,放牛的老阿伯牵着他的牛往家的方向走去,落日的余晖将老阿伯的草帽染成橘黄色,少年也要归家去。
我时常在想,我是如此的高傲的,不堪的,已破碎的,为何约翰要救迈克于水火之中?不解!
2014年,夏。
“马上就要读初中了,你开心吗?”莫雨问道。
“有什么可开心的呢?读初中了,不还是他们吗?”我低语道。
我转而又沉默了许久。
毕业那天,匆匆地就拍了毕业照,那是我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了,我从来没有期待它的到来,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一天会这般降临。我们是从班里搬的凳子,拍完照后回班里,在楼道里,瀚文和阿航从后面推我,凳子从我手上脱落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我的脚,我没有理会他们,捡起凳子回教室去。
收拾完东西后回家,我的泪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心里竟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思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回到从前,我愿意继续被欺负着,我不怕的,我不怕的…”
对于未来,我好像早就已经有了一种预感,正如它所出现的那样。
约翰考上了实验中学,我……
尽管如此,我们每周还是会见一次。
再后来,约翰搬家了,偶尔的周末会回来,我们互相分享初中发生的有趣的事。
2015.10.17,我寻他玩。快到他家时,我停了下来。只见门口有三辆车,三个人,约翰跟他们在闲谈着什么,谈笑有风声…其中应该是有个叫欧阳佳康的,我常听约翰讲起。
“我还是回家去吧,约翰有了新的朋友,成绩也好,也不会那么丧的新的朋友”
自卑使我沿路返回。
“你跟你的新的朋友一起玩吧”我在徘徊不定、犹豫不决中左右摇摆我的言论,终是发送了出去。
谁都不会是谁的附庸,正如约翰也不会是迈克的附庸。
我在记忆深处寻找他们还在一处时的场景。
最后一次是中秋节,约翰邀请迈克去他家里。迈克是极怕黑的,但是那夜有着某种信念感,使他不畏惧任何黑暗。到约翰家时,只见一楼和顶楼的桌子上都摆放着葡萄,紫色的、绿色的,瓜子,花生。于迈克家,中秋赏月,是有的;和睦相处,是无的。
“有点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
“我送你”我还没有说完,约翰就接过话来。
要上路时,约翰一直往迈克的车篮上放一些花生瓜子。
“不用了”
“路上吃”
晚上十点半,黑乎乎的,那条路上没有路灯,大半段路都没有人家。约翰送迈克走过这段令人害怕的路,转身,他又回到黑暗中去。
我看着约翰朝着黑暗中去,他骑得极快,他也怕暗。
那竟成了永别。
自那次他朋友在之外,我也曾再次去寻过他。只不过他大半年才回来一趟了,寻不见人。
“2016.9.20,我和初中同学嘉富一同走着,约翰和他的朋友一同走着,在镇上的一处拐弯处我们相遇了,约翰微笑着朝我喊:阿安!
我迟疑了好久,才晃过神来,我们之间,也需要打招呼了?以前都是就事说事的,我们竟也要打招呼了。他的变化真大,我认不太出来了。”
数日后。
“有空出来?一起玩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屏障,无比坚厚。
我忽而明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约翰能够朝着更好的地方行进,能遇到更好的人,我真心替他高兴。我也明白了,谁会愿意跟一个集敏感,自卑,高傲,自以为是,不懂礼貌的人交朋友呢?换作是我,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朋友!
2015年至今,我曾无数次梦到约翰。梦里我去寻他,我骑着自行车经过土地公公庙,画面又转到玉林竹阁。马上就要到他家了,瞬间又转换到另一个地方。
梦里,我总去不到他家,我总寻不到他。
我把约翰弄丢了……
可往细了想,谁靠近这么破败不堪的我,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读初中时,分了班,零零散散的,他们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欺人了。莫雨也在初二那年退了学。
2017年夏天,我再次回到玉林竹阁,回到那里……
冬去春来,昨日已不再。
小山泉的周边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放牛的老阿伯已在2016年那刺骨寒的冬日里故去。
初一,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妍妍。特别有缘的是,妍妍跟约翰是一个班的。“可以帮我问问济渊以后要去哪所高中吗?不要说是我问的,谢谢你”
数日后……
“贺天高中”
体育占30分,我身本弱,但有种强烈的信念感支撑着我,跑,拼命地跑,直至倒下。有人嘲笑“冯安脸都青了”“跑个步都能晕倒,弱鸡”,也有人将我搀扶起来,“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也因着有贵人相助,我的物理,数学,语文也至少是能够在成绩的突飞猛进外且能在学习中寻找乐子的。从前七八点就睡觉的,就着信念感从刚开始的十一点到后来的凌晨一点多,那种有目的性的学习,那种本不想学习而又把控住自己去学习而产生的内啡肽,也是我的收获之一。“距离中考只剩79天”,我期待着那天的到来,我期待我们能够早点见面。
“救救我,救救我”我在噩梦中惊醒,身边是一片漆暗。
我梦到他们一群人在厕所里围着我,又忽而围着我的堂妹,而我又只能装作不在乎。因为,我越在乎什么,他们便越是要摧毁什么。
我恨我的无能为力,不仅于我自身的无能为力。
“是我害了你呀,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应该怎么做呢?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距离中考只剩0天”
“501分”
那是我在因期待成绩而失眠的第五个夜晚,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也是在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中度过的。
‘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该叫他什么呢?约翰!算了吧他可能都忘了,那就叫阿渊吧’
2018年10月13日
约翰跟全年级第一拿着盒饭在楼道里往宿舍走去,我在后面仅有五米的距离,他偶地一回头,貌似是瞥见了我,使得他原本匀速的步伐竟变得缓慢了许多,缓慢到全年级第一的那个同学都回过头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哈喽,冯安”
“嗨,济渊”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住几楼”
“四楼”
“我也是阿”
“四零几?”
“402”
“额,我住409”
“哎,我到了”
“拜拜”
“回见”
我不太认得出来他了,他好像是约翰,又好像不是。
2019年5月17日,周五,我要去外面搭公交车回家,约翰在我后边,一路小跑到我身旁。因着约翰初中的饭堂卫生不好的缘故,他的肠胃吃坏坏了,是不能跑步的了。‘他好像还记得我,他好像还拿我当他朋友’我心里暗自想着,竟有种窃喜感。
“今晚有空吗?我们出来聚一下?”
“可以呀”
“那就七点钟在田尾中学见”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田尾中学,那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幽暗的路,听一同学说在白天时碰到过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只可惜不是人,确也曾在那拐弯处撞死过人。摸着黑,我担着惊,又怀着见面之喜,一路快速的骑过去。
七点整,在幽暗中有个人朝着我挥手,直到走近了,看清楚脸了,我才发现是济渊。
‘他长这样子吗?我竟认不出来了’。
我们只有咫尺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已忘了!记忆里剩下的只有济渊介绍了一本书给冯安——《曾国藩传》,还拉冯安进了一个群聊《小学群》。
“原谅他们吧,都过去了”约翰没有说这句话,济渊也没说,那是谁说的呢?那应该是风说的吧。
‘他不是约翰,我也不是迈克了,都变了,变了……’
生活已然是无法再改写的了。
我在阳台种了薄荷,当风再次吹起,薄荷香席卷我时,那个属于我们的夏天又会再次来临。
听见蝉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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