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颗粒归仓”,我小时候完全没这样的觉悟。我拾麦子完全是被迫的,因为割麦子的农历五月的天气实在太晒、太热。
雨季还没正式到来,太阳光已是十分毒烈了。我每个收麦子的季节,都会被晒的浑身像黑炭,胳膊上、腿上......凡是露着的地方,都一层一层地脱皮。晚上回到家,手欠地撕那些脱落的皮肤的时候,常常会连带着撕到了将脱未脱的皮肤,弄得自己生疼且鲜血淋淋。于是,在每一个天还远没开始变亮的日子,被母亲吆喝着起床去拾麦子的时候,我都假装没听见,再多睡一会儿,一会儿......
母亲常常因此骂我懒惰,并且见谁跟谁说,弄得全村人都知道我是个懒丫头,幸亏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否则,在老家怕是嫁出去也是很难的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当年我第一次带男友(现在的丈夫)回老家的时候,母亲请男友坐下来第一句话也是:“我家闺女太懒,你如果娶她,得做好思想准备。”
大人们拿了收割麦子的镰刀、捆系麦子的绳子、并推了二轮手推车去地里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挎了一只父亲用洋槐条编成的筐去地里拾麦子了。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还比较舒服,即使我还没完全从昏睡的状态中醒来,我也很快就能拾满一整筐麦子,虽然,穿了黑色灯芯绒的懒汉鞋,脚还常常被麦茬子扎得满是白色的道道,以至于到处流血。每个麦穗上都有很少的黑色的烟灰一样细腻的粉,肉眼看不出来,但拾麦子久了,就会发现,无论你的手洗得多么干净,最后还是会变得黑得如乌鸦的爪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眼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汗水浸透的衣服湿得就如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我的眼睛被灼热的太阳光照的简直睁不开了。实在不想干了,何况已经干了好几个小时了,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娘,咱们该回家吃清早饭了。”我小声嗫喏着。因为小小的我早就明白大人不下休息的命令而自己要求是要招来一顿训斥的。果然,母亲直起弯成九十度的腰,甩了一把汗,脸上立刻划满了黑色的印子,像戏剧里花脸的小丑。然后说话了,声音很高,但还没有怒气——“不行!得赶紧收麦子,要不下雨了,麦子就沤了,一年辛苦就完蛋了。”
这我都知道,连那个专有名词“抢收”我都知道。可是,我实在太热、太累啊!“我饿了......”我的声音低而长,不敢强回家,但还是要表达清楚我的愿望。
“就知道吃!好吃懒做!不能回去!再拾最少一个小时”。母亲很是瘦弱,但声音此时已变得很高了。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拾满筐子时间用的越来越长。
家里人让我去拾麦子当然是因为穷困,还有中国农村的穷人的一贯的节约的传统。我不明白的是学校也让我们拾麦子,然后白白地交给老师,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五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上是这么给勤工俭学定义的:一、利用学习以外的时间参加劳动,把劳动所得作为学习、生活费用。二、我国某些学校采取的办学的一种方式,学生在学习期间从事一定的劳动,学校以学生劳动的收入作为办学资金。
嗯,我那时理解的勤工俭学就是第一种含义,我本来对老师还是很恭敬的,但由于老让拾麦子,老这么辛苦,就不由得怨恨起老师来了。现在想想,也真是误解老师了。
另外,真的不觉得自己懒惰。只是在母亲眼中,我没她那么能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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