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什么不一样》

图/《断背山》海报

因为工作的关系，有一段时间，我认识了很多男同志。起初，我整个人都神神叨叨，做地下工作一般，把约谈的地点设定在昏暗而的茶馆、吵杂的公园、幽僻的房间……

接触多了之后，我渐渐的将自己贴在他们身上同性恋的标签摘下，再约的时候必定选个安静舒适的场所，坦然询问性相关的问题，街头相遇时微笑着招手致意，身边的人如询问是谁，我也只是淡定的回答，一个朋友。

在我心里，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然而，有的人并不这么想。有的人视他们为异类，谈及同性恋，有的拿情感隐私当做娱乐八卦，有的对他们性生活的方式嬉笑调侃，甚至有的将他们视为洪水猛兽怒骂不耻……

让他们最痛苦的是，有的人里包括了他们的家人。

华仔是当地圈内的名人，名气之响就像我给他起的外号一样。因为已经出柜，他选择站出来维护当地的同志圈，所以他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同志。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选的茶馆，约的是晚上7：30，我一向守时，早到了5分多钟，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我有些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的问题我觉得问起来绕圈太远，有的问题我又担心会不会触碰他们敏感的神经。就这样，我纠结着，设想着各种对话，在门口徘徊了十来分钟，硬着头皮进包厢的时候，反而是最后一个到。进去的一瞬间，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包厢里已经坐了3个男人，华仔听到声音，已经转头看向我，眼神明亮清澈，剩下2个人，微微迟疑，也扭转头看我，眼神羞涩躲闪，又含着期待。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不过我猜自己也跟这两人一样。

尴尬的说了声“你好”，华仔招呼我坐下。桌上已经放了一些小碟的瓜子、水果，我要了杯铁观音，就和他们聊了起来。我的身份他们已经知道，华仔向我介绍他们。华仔是他们的理事长，公开出面处理一些事务，另外两个是助理，尚未出柜，暗地里帮华仔安排圈内人士聚会的场地等事务，其中一个是华仔的相好。

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我估计着，第一次见面只能这样浅聊几句，难以深入，就打算结束这次约会。华仔看出了我的意思，微笑着摇头说“本来我也打算先熟悉熟悉，以后再多聊些，可是我很喜欢你，你可能不知道……”

我有些惊慌，难不成这么快要向我表白？这……这叫我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我们有’雷达’的，见面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同志，我们不会骚扰普通人的。”华仔看出了我的不安，接着解释道。“我们之前也同你们的人接触过，他们都自己另外拿一份，只有你会和我们一起吃桌上的东西。”

我尴尬的解释，“其实是我比较懒，这里也不熟悉，见到桌上有现成的，就没去拿了。”

华仔微微笑了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看到的是你没有嫌弃我们”他虽然笑着，眼圈却红了起来。“你们的人接触我们的圈子，都是从我开始接触，这么久了还没有多少进展，主要是都没通过我心里这关。”

“过不了我的关，就根本没法接触到我身后的圈子。”他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出柜，为什么站出来做他们的理事吗？因为，我不想我的事再发生在他们身上……”

华仔声泪俱下，跟我讲述了他的经历。他从读书开始就发现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后来更恐惧的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可是在异性恋都不敢过度表达的年代，同性恋的他根本没有告白的勇气。终于有一次，他接触到了第一个伴侣，渐渐的知道了同性恋的圈子。就这样，他慢慢的处过几个男朋友。纸包不住火，终于被他的父母知道了实情。他的父亲暴跳如雷，将他捆在家里毒打了几顿，母亲央求他掩盖事实，然后到处张罗要给他介绍个对象，当然是女人。

相亲，当然是失败的，华仔对女人完全提不起兴趣，只是敷衍，对方又不是感觉不到，折腾了很多次之后。父母对他完全死了心，不指望他结婚了，但是却坚决不同意他继续同性恋。

华仔只能悄悄的去gay bar或者同性恋聚会的公园去419。如今我们知道了男同圈子里HIV的感染率高于其他人群，可是当年华仔不知道。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之后，他终于因为持续发烧就医，检测发现血液HIV阳性。

当年，在这个小城市里，感染HIV简直就是判了死刑。华仔拿到结果通知书，开始中了一个晴天霹雳，开始甚至也想过报复社会，但是善良的他不忍让其他同志受伤。父母知道了结果，以为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心痛到无以复加，心态居然出现了转变，不再限制他同性恋，只希望他余生不再痛苦的躲躲藏藏。

就这样华仔反而成功出柜了，辞了工作，告诉了家人朋友，虽然有的人从此不再联系，但大多人都只是敬而远之。华仔按时到疾控中心领药，控制效果很好，T细胞水平控制的很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远没有离世的迹象。没有家人的反对，不用再去419，他找了个圈内人做稳定的伴侣。然后他开始尝试帮助其他人，以同志去接触外界。

说到最后，华仔哽咽着说“我们真的不是怪物，我从来没想过去伤害其他人，你喜欢女人，我们喜欢男人，都是爱，有什么不一样？”

爱有什么不一样，我想过好久，没有答案。

可喜的是，今天，如一夜春风来，对同性恋有了很多认同，整个社会的态度变得友善起来，这其中一定有很多个华仔这样的人付出了努力。张国荣如果现在还活着，是否会感到欣慰，心情是否会变得开朗？

还不够，有一天，没有人会问出，爱有什么不一样，华仔的圈子里才真得照进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