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有许多村子依河而居,出门即是河道,俯视一番,绿水绵长,泛着重重波光,不知通往何处。那时楼房稀少,家家户户都是平房,红墙黑瓦,地面还是泥土,能打些水泥,已属难得。门前屋后照例得种些树,有杏子、香椿,还有野生的桑树和草丛。
当中有个村子,以桑树湾命名,村头至村尾,四处都可见高耸的桑树。每到初夏,邻村孩子们成群往这里钻,有的是摘桑葚,有的是来捉黄色蛮牯牛,看它们用利嘴,啃去了一块块青色树皮,露出白色的木料,实在是不和谐。
每天路过桑树湾,我都要对着附近的桑树瞄上几眼,想要捉住它们,除去害虫。和黑色品种不一样,黄色的不怎么爱飞,想必是吃的太饱,所以抓起来毫不费事。而且贪婪,用手提起它的时候,它总用爪子紧紧抱着枝干,不想离开。我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残忍,对它们使用酷刑,顶多是玩腻了,放在地上,一脚踩死。
可能是造孽太多,有天午休完回学校,在桑树下逗留时,被同村一个年长些的女孩看见,回家后给我母亲打报告,说我逃学。这实在是冤枉,但母亲根本不听我解释,将我痛打了一顿。为了报复她,我拒绝让她来我家看电视,更是伙同别人拔了她家的菜。事情败露,不免又是被母亲一顿打。奶奶在一旁苦苦相劝,我才不至于屁股发紫,膝盖通红。
自此我恨极了女生,觉得她们麻烦,特别是在我发现,我的同桌,那个留着短发,脸颊酡红的小女生,有意偷了我的一叠新发的本子之后,更是不屑了。本着母亲教育我"小时偷根针,长大就偷钱"的精神,我决定要好好批评她一下,让她改邪归正。
当我开门见山,问她为什么拿我本子时,她起初并不承认,直到我指出她的本子上有我之前签名的痕迹,她才沉默,解释说是拿错了。我虽然天真,但也不至于被她哄骗,毕竟那不是一本,而是整整一册。一番争辩后,她败下阵来,决定明日将本子带来还我,语气也开始变得和善。
可我还是低估了她的健忘,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将本子带来,有时扯不过了,只好先将她的新本子,给我一个,供我写作业时用。然后还得记账,从我寄存在她的那的总数上,减去一。这居然成了游戏。
回家路上,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给她一次教训,不然这么过去,不是起不到教育意义了?而且她总是不带来,肯定有隐情。
于是在一天傍晚,我跟着去了她家,决定亲自收回本子。还好她家很近,大门上了锁,屋里没有人。进到客厅,靠墙摆了一张方桌,放着开水瓶。我觉得有些口渴,但没好意思讨水喝。在她去房间取本子的间隙,我仔细看了一圈,发觉设施很简朴,中堂还是手写的对联,根本没有玻璃罩,当中的那幅画,也有些褪色。墙壁自然没有粉刷,房梁之上还挂了一个存放糖果的铝制洋箱,不知里面有没有东西。
她拖延了一会,还是走出了房间,直到瞒不住,终于和我坦白:有的本子已经用掉了,只能还你这么多。我看了一眼厚度,确实少的过份。但她许下承诺,决定下学期开学,发了新本子,再补还给我。见我还在犹豫,她只好红着脸,说请我吃烤地瓜。我不是一个贪吃的人,但我确实有感觉到她的歉意,毕竟她的眼神,实在有些真挚。
从厨房回来,我问她家里怎么没人,她说父母外出打工了,只有爷爷奶奶在家,目前还没回来。她将烤地瓜递给我,很小,还没来得及吃,她的爷爷就回来了,在尴尬的微笑中,我看到她极度不安,估计是怕我说出来此的原因。于是我一句话不说,背着书包回家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后来我们都没有提及此事,依旧安稳的上课。我心里想要批评她,但一直没有说出口,觉得他应该是醒悟了。有次,她问我地瓜甜不甜,我说还行。
……
过年期间,每次路过那里,我总会想起去她家的那个下午,只是木门紧闭,早已没了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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