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那张方桌子摆满菜肴，铺着黄色桌布。他们站在桌子两边，刚好伸胳膊能够到的距离。女人冲孩子嚷嚷。

“别叫了！”

她三十岁。齐耳短发，看起来像二十岁。

“别叫了！”她伸手抓那小孩的脑袋。

旁边的人拦住她。桌子边有别人，孩子的其他长辈。他们拦住她。

孩子的叫声说不准。但是可以想象成蛙鸣。不是所有小孩都这么哭叫。她扎两个小辫子，坐在桌边。声音可称得上出众。

孩子的其他长辈在笑，喧闹的小孩容易引人发笑，女人还想去抓孩子。叫她别哭了。

上一回听见这哭声是几天前。第一回听见是在某个深夜。她并不是出生起就这么哭，在特定场景中才会。

比如说那个毫无征兆的深夜。女人刚梦见下雨时，孩子哭醒了。分不清是“啊”还是“哇”。她打开灯。听着这声音，惊恐万分。

小时候听过姑姑讲的恐怖故事。平时一个都想不起来，这时候倒记得了。她觉得这声音像乌鸦。

她给丈夫打电话。

“这孩子哭的很奇怪。”她说。“你听。”

那边还没说话，就挂断了。她再打过去，再打。丈夫从不敢挂她的电话。她担忧到天明。

那边发生了地震。

孩子长大到四岁仍然不会算术。只有算术不会。

“长大就会了。”她说，“还没上一年级呢。”

她暗地里不停地测试，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会有什么问题，奇怪的事情不能总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起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有关联。不过紧要的事是止住她的哭声。

她再次伸出手抓孩子的脑袋。

“别哭！”

他们没有拦住。她绕过桌子来到孩子旁边。

看看孩子其实也不算丑。一点也不笨。脸红的像苹果，眼睛黑的像宝石。只有这么拙劣的比喻了，她忽然觉得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并不俗。她乐意这么想。

她抱紧孩子，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他们想把她俩拉开，但是想想又不必。他们怕的是她打孩子。

孩子胸腔的震颤渐渐平息。她也忘了刚才是因为什么事情孩子才哭起来的，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