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圣人,这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孔子说:“圣人,我是看不到的了;能见到君子,就可以了。”孔子又说:“善人,我是看不到的了;能见到坚持操守的人,就可以了。没有装作有,空虚装作充足,穷困装作奢华,这样就很难坚持操守了。”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论语》述而篇之二十六
孔子认为,自己这辈子是看不见圣人的了。“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圣人”是品德最高尚﹑有着大智慧,又能够兼济天下的人,其人格达到了人类最高和最完美的境界。孔子心目中的圣人是像尧舜那样的人,这种人至少得一千年才能见到一个。孔子感觉自己不会那么幸运,肯定是见不到了。“得”,能、能够。“不得”,不能、不可。他哪里知道,其实自己就是一个圣人,而且是最伟大的圣人。由此可见,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圣人。正如北宋诗人苏轼《题西林壁》诗中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同时由此可知,圣人的头衔从来也不是自封的,须得由历史和人民来认可。
圣人是见不到了,那就退而求其次吧,孔子接着说,“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只要能够见到君子,也就可以了。“斯可矣”中的“斯”字,是连词,那么、就。“君子”的“君”字,从尹,从口。“尹”表示治事,“口”表示发布命令,合起来意思就是发号施令,治理国家。在古代,“君”指君王、国君,“君子”即“君王之子”,地位十分崇高。后来君子一词逐渐被赋予了道德含义,人们把人格高尚,道德与品行都好,德高望重的人,称为君子。
虽说是退而求其次,但孔子对君子的期望值也不低,它属于孔子心目中理想人格的初级版,标准还是非常严苛的。《论语》中提到“君子”一词有107次,其中孔子论及的有72处,大部分为孔子对君子人格的表述与评价。
孔子认为,君子之德有仁、智、勇,君子追求的目标是仁义。君子以行仁、行义为己任,待人处事要恰到好处,做到中庸。孔子曾说过:“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季氏篇》)君子行事谨慎,不妄动,凡事讲求合乎礼仪;君子言必有理,不妄语,不说空话大话;君子爱惜名誉,不妄求,节制欲望,不谋个人私益。总之,君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定合乎正道。
在孔子的高标准下,能被称作的君子的人少之又少,不过还是有的。《论语》中一共有四个人非常荣幸地被孔子称为君子,其中两位是孔门弟子,宓不齐(字子贱)和南宫适(字子容),另两位是郑国大夫公孙侨(字子产)和卫国大夫蘧瑗(字伯玉)。
接下来的一段话,是孔子在另一个场合说的。“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善人,我是看不到的了。圣人见不到,善人同样也见不到。可见善人的地位实际上跟圣人不相上下。孔子虽然始终倡导乐以忘忧,但有时候确实也是很悲观的,对世间出现至善至高境界的人,不抱太大希望。
“善人”一词在《论语》中出现过5次。善人是有高尚道德,充满仁爱之心,对人关爱,乐善好施的人。如果从其人格境界来看,应该跟仁者差不多。其标准,首先是做好自己的事,当一个善良的人,这是善人的基本前提。其次必须胸怀大志,追求高远,是一个伟大和高尚的人。第三必须爱心满满,对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怀有爱心和善意,即必须泛爱众,广施善,善人的心中是没有恨的,只有友善。第四必须有超强的能力和坚强的意志去行善,无论千难万险,都在所不辞。
这样看来,善人真的不太容易见到,那同样就退而求其次吧,所以孔子接着说,“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能见到坚持操守的人,就可以了。“恒”是固定,永久不变。“有恒”,即坚持一定的操守和品行。“有恒者”,就是能够择善固执,在行为上坚持自己的操守,不为外部世界的诱惑所动。如果能够持之以恒,保持到一定程度,那就成君子了。再时间一长,就有可能会变成善人,当然仅仅是有可能而已。整部《论语》中,孔子没有说出谁是有恒者。但孔子从以下三个方面的现象,对有恒者与无恒者的区别,作出了一个概括性的描述。
“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第一是“亡而为有”,本来没有,却要假装有。“亡”通“无”,没有。“为”,作为,当作、装作。第二是“虚而为盈”,实质空虚,却要假装充足。“虚”,空虚。“盈”,满,充足、满足。第三是“约而为泰”,穷困潦倒,却要假装奢华。“约”,困约,贫穷、穷困。“泰”,骄纵、奢侈,用度豪华而不吝惜。这三个方面的现象,从不同角度揭示了无恒者的虚假和浮夸,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没有常心,自欺欺人,热衷于名利,自然是守不住操守的。所以孔子说,“难乎有恒矣”,这样就很难坚持操守了。
由此可见,无论是求学也好,还是修行也好,都要从有恒起步,从坚持操守入手,它是成长为君子的基础,也是升华为善人的起点。有恒者就是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虚伪的人;就是内心充实,不慕虚荣的人;就是锲而不舍,一步一个脚印负重前行的人。
拓展阅读:
【先贤精义】
张栻:圣人、君子以学言,善人、有恒者以质言。圣人者,肖天地者也;君子者,具其体而未能充尽者也。善人,资禀醇笃,无恶之称;有恒者,则能谨守常分而已。以善人之质而进学不已,圣盖可几;有恒者力加勉焉,亦足以有至也。若夫己无而以为有,己虚而以为盈,在约而以为泰,则是骄矜浮虚不务实者,其能以有恒乎?未能有恒,况可言学乎?
郑汝谐:由有常(有恒)以至善人;善人者,有善之可名也。由善人以至君子;君子者,兼众善以成名也。由君子以至圣人;圣人者,大而能化也。虽有差等,然皆自有常以进。故有常者,入道之门也。以亡为有,以虚为实,以不足为泰,其心已自满矣。自满者必中道而画,安能有常乎?
《论语正义》:夫子有川上之叹,而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为其德至实,不舍昼夜,盈科后进也。故学者始但求小德,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如水虽未出中而涓涓不息也。是以能常德行而习教事,久于其道,而忽不知入于圣贤之域。此夫子之思有恒意也。
钱穆:人若有恒,三人行,必可有我师,积久为善人矣。善人不践迹,若能博文好古,斯即为君子。君子学之不止,斯为圣人。有恒之与圣人,相去若远,然非有恒,无以至圣。章末申言无恒之源,所以诫人,而开示其入德之门。
程树德:此章圣人、君子、善人、有恒,何平叔指当时天子诸侯言之,所谓“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也。
《论语义疏》:孔子叹世无贤圣也。言吾已不能见世有圣人,若得见有君子之行,则亦可矣,言世亦无此也。
李炳南:孔子未尝不见君子(“子贱章”),此言不得而见之者,乃言当世天子诸侯皆非圣人君子也。
张子:有恒者,不贰其心。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
《中庸》: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正义》按:君子是有恒,故能暗然而日章;小人是无恒,故虽的然而日亡。)
陈祥道:有常者能常而已,非可欲者也,故不足于善人;善人能为可欲而已,非充实者也,故不足于君子;君子充实而已,非大而化之者也,故不足于圣人。有常可与共学者也,善人可与适道者也,君子可与立者也,圣人可与权者也。圣人不可得则思君子,善人不可得则思有常。
张伯行:为泰为盈为有,不过外面矫饰于一时,岂有能常泰常盈常有之理?此闻人之取而违,乡愿之似而非,又何恒之足云?故曰“难乎有恒”。
《论语集释》:图好看俗语谓顾面子,“亡而为有”三句即所谓面子也。凡顾面子之人其始不过为喜作伪之伪君子,其终必流为无忌惮之真小人,乌能有恒?
刘宗周:圣人之学,有本而以渐达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是也,有恒其本也。有恒者,常心也,常守其作圣之心而不贰,则渐进于善人,渐进于君子,渐进于圣人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一路浮夸,欲立登善人君子圣人之地,以贼其本心之德,故曰“难乎有恒”。难乎有恒:凡做作语言,铺张举止,收袭誉望,非神化不谈,非性命不学,非一日千里不悟,是也。
《四书解义》:是孔子教人存恒心以为作圣之基也。大抵圣人、君子、善人,总不外此有恒之一心。在圣人则为至诚无息之心,在君子则为自强不息之心,在善人则为纯一不二之心。人能常守此心,即是作圣根本。
【学习参考书目】
《礼记》《大戴礼记》《中庸》《论语集解》《论语义疏》《论语注疏》《论语集注》《论语集释》《论语新解》《论语讲要》《论语正义》《癸巳论语解》《论语意原》《论语全解》《论语集说》《韩诗外传》《困学纪闻》《困学录》《四书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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