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我这一趟回来，是很没有滋味，不愿回来的。在那个城市，做的工作满不合我的趣味，越做越无劲，这样下去自然是要犯错误的。果然，我又一次将文件丢失了。于是在某个下午，我在老板的责骂声中低着头，径直走出了公司，留在公司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了，我只想尽快离开而已。回到出租屋时我满心欢喜，以为明天的阳光会是明媚的，风会是轻快的，但并不是，也总不会是的。

  第二天我在街上晃悠着，外头是白茫茫的天，没有一丝阳光，风还冷冷地吹着。看着那些店铺，公司门前的招聘广告，我忽而觉得那些白纸黑字难读得很，看得很辛苦，胸口似乎被一巨石压着，想到回去还得应付房东，脑壳也开始胀痛了。我胡乱地走着，竟来到了车站，抬头一看，led屏上显示有一辆客车再过半个小时便要发动，而它的终点站刚好就是我的老家。看着led屏上那两个大大的“巢杨”两个字，这两天的烦心事忽而一股脑地涌上来，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心底里猛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推向售票处，我欲拒还迎地任它推着我，推着我逃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后，我见天地在外头闲逛，家中有着一股沉默的压迫，我不愿在家里待着。当我如往常般走到圆湖时，发现有个人正蹲在湖边，眼睛直盯盯地望着湖水，这在之前是没有的。我看着他，觉得他的侧面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便走近了细看，发现果真是他，便拍了一下肩膀，“你怎么在这里？”他缓缓地转过头来，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乱蓬蓬的头发，苍白且瘦的脸，浓眉下的眼睛黯淡着，看到是我，欠欠地笑了笑，说，“你回来了啊，近来......嗯，哈，我来这里打发下时间而已。”我本来还想上前抱他一下，但终究没有。他闭着嘴巴告诉我，他不愿和人过多接触了。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见我如此，便也坐了下来。

  “你近来如何啊？”我知他不会主动开口的了，便我先出声吧。

  “唉，没有什么好的，也没有什么坏的，大概就那样吧。”

  “之前你托我找一个女人，说是你以前的高中同学，你找到她了吗？”

  “——没有，还是没有，这趟回来，想着寻访一些高中时侯的同学，看还有谁是认识她的。找不到的话，就不找了，再也不找了。”他仍旧是望着湖面，湖面上雾气茫白叠灰，他是在看什么，镜子里湖雾的倒影罢，抑或什么都没再看？

  “你找她是有什么紧要事吗？”

  “没，没有什么紧要事，嗯······你知道的，我同你说过，我高中和她是同校。但我在学校里同她发生过的事，我貌似还未同你说过，你想听吗？”他忽而转头注视着我，我看到他的嘴唇微张着，极想说却又不愿主动说一般，便立马点头，应了他一声，嗯。他转过头去，重又望着一叠又一叠的湖雾，眼珠却似乎变得晶莹起来了。

  “那时她和我的教室是相邻着的，有一次上课铃响了，走廊里的人都回教室了，就剩我和她还在走廊上。当时我靠在走廊的护栏上眺望风景，正准备转身回教室时，发现她还在看着风景——没有想走的意思，便心生好奇，觉得她有点特别。”他的脸上忽而泛起了一抹微笑，“于是我也不走，侧目窥视着她。直到最后一声上课铃响了之后，她才挪动了脚步，转身回教室。在那当儿，我鬼使神差似地竟和她同一步伐地走着，想着引起她注意。我也确实做到了，在快进教室门口时，她朝我这边看了一会儿呢。”他说着说着将脸转向我这边，藏掖着胜利者的笑容。我立马回应他，“后来呢？”他逐渐收敛了笑容，转过头望向了远处，隔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了起来，“后来，我和她又机缘巧合地在学校遇见过几次，但那几次反而是她主动地朝我这边看，有一次我们俩互相迎面走来，中间就隔着一只手的距离，她由下到上地扫视着我，我也侧目望着她。”他忽而垂下头，“那时，那时我要是肯主动一点儿就好了，明明我也是喜欢她的，但我那时太小心翼翼了，以为怦然心动的才是爱情，不敢去触碰在我心中那隐约的爱，我实在是太不该了。”周遭静静的，只有风刮树木的淅淅声，他停下不说了，默默地看着草地。我有点害怕，便马上接话说，“那你之前怎么不找，现在才找！”他稍稍抬起头，说，“我不知道，我早就应该来找的，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找啊！早就应该······唉。”

  他沉默了很有一阵，我明白不应打扰他了，便只是同他一般呆呆地看着望着湖水。忽而我听到他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是鞋子踩在草上的声音，便循声望了过去，发现他已然是站着的了。他拍了几下我的肩膀，倘況着说道：“我曾经以为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它便不会随着时间流走，如这一池湖水在原地等着我的，但我错了，在我止步不前的时候，它就已经消失在了雾霭中，再也找不到了。”他说完，便垂着头，双手插在裤袋中，蹒跚地离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快7点了，这个点回去吃晚饭是刚刚好的，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回去便可立马吃饭然后躲回房间了。回去后，果然一切如我所料，当我躺在床上看手机时，发现受我嘱托帮我找那个女人的朋友发给了我一条短信：你跟良哥怎么都在找那个女的，她是欠你们钱了吗？她现在不在咱们这里了，和她老公在南京定居了，我昨晚跟良哥说过了，他没跟你说吗？

  周遭此刻静得不能再静，那条短信似乎把我心里头的什么东西给勾了上来，我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短信的内容以及下午同良哥的聊天，那被勾起来的东西似乎也被一次又一次地擦拭着，慢慢现出了它的面目。我依旧是躺在床上，过了不知多久，我猛地睁开了眼，一种喜悦与惊奇涌上了心头······

  隔天早上我同父母辞行，回到了之前打工的城市，在出租屋内将东西收拾妥当后便拉着行李箱往车站走了。那天的天气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天，依旧没有一丝阳光，风也比旧时要更冷些，但这些又有什么所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