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上海。我知道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在家里找些事做,无论大小总比做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好些。可一个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人,农村社会从来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情脉脉,一个没有钱也看不见未来的农村大龄未婚青年在他们眼里几乎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况且从今年开始“青年”这个词也将很快与我无甚关联了。本来也打算再次出来打工的,只是没确定还来上海,姐希望我去无锡跟我姐夫去工地,据说去工地比工厂要挣得多。最后,我也没有好的去处,就答应了由我姐夫介绍到上海金山的一处工地。已到而立之年,挣钱的渴望越来越迫切,不想结婚成家,但我由衷希望父母能过的好一些。
到上海,转乘了几次公交,几年的城市生活经验还是让我只凭一个地址轻而易举找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处工地。打电话,工头不在,从早上开始就在工地门口守着,很多民工从门里进了又出,出了又进,淅淅沥沥的小雨走了又来。直到中午,我才等来接应的人。跟着对方去里面食堂吃了顿饭,十块钱自费的,一荤一素,黄瓜就根本没炒熟。饿了一天了,饭终究有胜于无。下午,工头开着他的奔驰把我的行李拉去宿舍,我留在门口等着参加培训。
下午的培训很是简单,无非是安全警告,毕竟在这里死死伤伤都太正常不过了。培训的人斯斯文文,乍一看典型的公司白领的做派,可一句话出口就让我大跌眼镜,完全都是市井小混混的口气。接下来去办公室,有一群工程技术人员在接受英语培训,看到那么简单的东西,他们学的一本正经,我真的不知该哭还是笑了,我在某些知识方面比他们强,可还不是比他们低了两个层级。他们可以有闲散的时候,可以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喝茶吹空调,而我只能去工地挥汗如雨,拿的却是远低于他们的工资,承受的是死与伤的风险。走完过场,就是接着签了很多所谓的培训记录,接下来就发了衣服鞋帽,着急忙慌送往了工地。这是个极为庞大的工程,有很多家负责各个方面的大公司和接受其外包项目的小公司以及数不清的各种小施工队。进了工地大门,尘土飞杨,到处都是工程机械和形形色色的建筑材料,还有乌泱泱的如蚂蚁般的滚滚人流。到了工作场地就开始干活了,完全没有相关工作经验的我像个傻子一样,走来走去,并供人驱使去做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杂活。工地开始进去有一团很冷的气流,后来忙活一阵子身上就全是汗了。第一天,没做多久就下班了。和一群工友坐电三轮去了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区吃了一顿饭,比工地好吃些,也更贵。
吃过饭后,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几公里外的工头给租的一处民房宿舍。一个小房间里塞满了人,实在住不下就了就几个人一起动手临时搭了一个双层铁架床,虽然摇摇晃晃但也能凑合睡下,只是房间太矮,只能勉强爬着躺上去。被子是以往民工遗留下的旧被子,好在即便是枕头也不太油腻。房间外是洗手间,设施倒是齐备,坐式马桶,洗衣机,热水器都有,接下来的问题是人太多,只能排队一个个来。房间,窗户很小,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上海马上就热了,这么密闭的空间,这么拥挤的住房,接下来的生活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挑战。虽然工厂上班很辛苦,我可一直都在空调下工作和休息的。由于从家到工地一路长途奔波,我实在太累,早早地就迷迷糊糊睡着啦。到早上四五点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外面这家房子主人养的鸡一直在叫,我也心事重重。面对着算不得太过恶劣的工作生活环境,我再次懦弱了。在这里可能真的能挣个六七千,比工厂多些,可我觉得活的太没尊严感。在工厂,我可能有很苦很累的时候,但离开车间我就觉得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太大区别,也能穿干净的衣服,没有自己的房间,但也住的舒适体面。在这里,我将作为一个挣钱机器而仅仅只是活着,而我不甘心。
虽然相比同龄人,我吃过的苦不比很多人少,可真心没有在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里坚持太久,这次我又早早退却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无比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接下来,我就一个人不声不响离开了工地,我的软弱终究还是让我惭愧,这苦我吃不了是我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现在的我重新在上海找工作。没有学历,没有技术也对技术无感,找一个好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谋生倒不是一件难事。很快我可能又要进入一家新的工厂了。这次我希望能工作很长时间。没有好的出路,我能做的只有坚持了。人生很有挫败感,可还得好好活下去,如果说我只能在工厂生存,我还得努力在工厂活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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