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好了，以后一起成为抵抗崩坏的女武神。”
“来，开枪，我教你。”
……
“拿稳了，姐姐送你个晋身之功。”
“来，开枪，我教过你的。”
“……让我……至少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1
“铮！”
一柄仿若鎏金烫银，镌刻着蔷薇纹饰颇具古典风格的镰刃翩然于空际划过奇诡莫测的弧线，寒光湛然一现，倏尔消失无踪。
浅褐长发，着银白女武神装甲的少女徐徐收起镰刃，她转身朝一处建筑掩体微微一笑，牵裙敛衽躬身盈盈一礼，信步撤离了战场。
身后，是业已伏诛的崩坏兽群和死士潮。
“哇！真是优雅帅气啊！如果我也能成为女武神就好了。”
瞒过看守偷偷跑出庇护所，躲藏在掩体后面观看了整局战斗的银发少女目睹到这一幕，蓝眸中忍不住泛起了忽闪忽闪的小星星。
“啊啊！英姿飒爽！决定了，我也要成为女武神！”
就在这时，另一道饱含激动热切的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躲在掩体后的银发少女闻言一怔，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循声望去，不远处，楼房坍塌隳毁的废墟间，一名相貌陌生的黑发少女正努力踮起脚尖打量着自己。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陷入了默契般的安静中。
“你也是听说有女武神现身所以才从庇护所溜出来的？”
良久，银发少女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她惴惴不安地偷眼望向黑发少女，生怕她回去后向看守告密。
“啊？你也……”
黑发少女闻言轻轻拍了拍胸口，俨然是长舒了一口气。
银发少女心下了然，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她施施然从掩体后走出，朝黑发少女款款探出手：
“那说好了，以后一起成为抵抗崩坏的女武神。”
“我叫琪亚娜，你叫什么名字？”
“温蒂。”
少女们的柔荑素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2
圣芙蕾雅学园入学处。
来自世界各地的花季少女们已经排起了长龙，她们经历了层层筛选，才从逾以百万计的适龄者中脱颖而出，可以说，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她们都在等待着崩坏能抗性测试报告出炉，之前有过不少例子，明明看上去各方面都臻至完美的入学者因为对崩坏抗性过低，结果惨遭淘汰。
不苟言笑的伽梨看着眼前或面露惶惶茫然无措或神情怯怯的少女们，蛾眉一眉冷声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选拔可是很严格的，要求学员拥有极优秀的对崩坏抗性，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在崩坏能侵蚀下活动更长时间，不至于短时间内被崩坏能侵蚀失去理智。”
“还有，不要以为通过了选拔就能高枕无忧，就算是对崩坏抗性再优秀的女武神也不可能在高浓度崩坏能侵蚀下坚持太久，她们也存在受侵蚀的可能性，甚至，受到侵蚀的女武神比之常人更加危险，各方面远异常人的她们更可能堕落成另一种特殊存在，律者。”
“所以，如果想退出的话还是赶紧退出的好，女武神虽然看着光鲜亮丽，但没几个能善终的例子。”
闻言，人群隐隐有几分骚动，不时传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可就是没一个人放弃选择离开。
伽梨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抽出手中的报告清单，朗声宣读着最后的入选名单：
“泽诺拉，维里迪亚娜……琪亚娜，温蒂。”
“很幸运，你们的对崩坏抗性测试结果合格。”
“欢迎入读圣芙蕾雅学园。”
“耶！”
无视了周围落选者羡慕嫉恨的目光，琪亚娜和温蒂开心地欢呼着，探出手于空际清脆一击。
3
室内打靶场上，造形各异的移动靶位来回变速穿梭着。
“砰！砰砰！”
琪亚娜提着一柄造型略显古朴的手枪不断射击着靶位，场内不时传来清脆爆鸣声，渐渐弥漫起袅袅升腾的青烟。
“琪亚娜，零环，一环，零环……”
生硬的机械合成女声统计汇报着琪亚娜的射击成绩，这堪称惨淡的成绩不时惹来旁人的阵阵嗤笑。
“切，本小姐不练了！”
听着旁人的刺耳嘲笑，本就窝火的琪亚娜恼羞成怒地扔下枪械，她转身环顾左右，想要拉着温蒂出去散散心。
而就在这时，耳畔突地响起了悦耳的机械合成女声：
“温蒂，九环，十环，十环……”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哗然赞叹的溢美之辞：
“不愧是今年刚入学的最强新生……”
“难以置信，这是她第一次射击测试……”
目睹了旁观者如此强烈的反差表现，琪亚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吃味，她凑到温蒂身边，不无酸意地问道：
“温蒂，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哦？很简单啊。”
温蒂走到琪亚娜身后，抬手轻轻拭去了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然后款款伸手扶住了琪亚娜的臂膀和柔荑，开始一点点矫正她的动作姿势。
“来，开枪，我教你。”
“左脚前迈，脚距略宽于肩，注意，上体要略微前倾，左臂伸直与眼等高，右手握枪，眼睛平视，嗯，对，以腰椎为轴，平行移动……”
琪亚娜有些艰难地调整着射击姿势，不意间后脑突然抵住了两团柔软玲珑的圣女峰，那丰腴触感让琪亚娜俏脸上不由微微泛起红晕。
琪亚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依偎在了温蒂怀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味道，如兰似麝，似乎是从温蒂身上传来的，她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深深吸了一口。
“咚！”
温蒂反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刹时破坏了此间悄然升腾的旖旎气氛。
“嘤咛！”
正胡思乱想的琪亚娜忍不住痛哼一声，很有几分委屈地捂头看向温蒂。
“专心！”
“重复练习，让动作形成肌肉记忆，在脑海中计算提前量，然后扣动扳机。”
“就像这样。”
“砰！”
扳机扣动，子弹出膛。
一发正中红心。
4
“砰！”
面容铁青的伽梨反手重重摔上了房门，如一道旋风汹汹冲出房间，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几名路过的学员惊得几乎跳起，她们原本还想找伽梨商量一下去分部实习的事情，但现在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纷纷猜想着到底是谁惹得伽梨导师大动肝火。
冷冷清清的房间内，俏脸上几无血色的温蒂颓然瘫坐在特制轮椅上，耳畔犹回响着方才伽梨恨铁不成钢的怒斥：
……
“这一切值得吗？啊？你是我门下成绩最优秀的学生，虽然对崩坏抗性较S级弱了点，但日后评分迟早也能达到A级，你就为了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脑子发昏了去强行容纳渴望宝石？”
“那可是当初空之律者的核心之一，她的事迹我在课堂上讲过不止一次，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整座巴比伦实验室，所有研究人员无一生还，还几乎毁掉了整个西伯利亚平原，为了围剿她，天命出动了足足三位S级女武神，一位顶级A级女武神，其中就包括天命的王牌，雪狼小队的队长——塞西莉娅·莎妮娅特，这样的豪华阵容讨伐一般律者都绰绰有余了……”
“结果呢，塞西莉娅和程立雪双双阵亡，齐格飞不知所踪，整个天命元气大伤。”
“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身体状态？非要去逞能？”
“咳……你……真是气死……咳咳……”
气极的伽梨不断用手拍击胸口，剧烈咳嗽着。
“导师，别说了。”
原本埋头默不出声的温蒂突地轻声打断了伽梨的咆哮：
“对崩坏抗性从根本上决定了女武神能达到的高度，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A级女武神而已，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能突破极限，我是不可能放过的。”
“哪怕因为渴望宝石侵蚀而瘫痪，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余怒未消的伽梨看着眼前面容憔悴几乎失了血色的温蒂，心头突地一痛，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原本喧闹的房间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伽梨将视线从温蒂身上缓缓移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
“我联络了天命总部，不久休伯利安的队员就要到了，你准备一下，稍后跟随他们去分部做渴望宝石剥离手术吧。”
“导师，我……我觉得我还有机……”
“我—命—令—你—马—上—准—备！你难不成想一直坐在轮椅上？我宁可你失去成为S级女武神的机会，余生以普通人的身份健康活着，也不愿意看到你在崩坏能侵蚀下一步步失去自我，沦为怪物！”
……
“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
“可……我不甘心啊……”
冷寂的房间里，温蒂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天花板，失神絮絮低语着。
此刻，连她都没有发觉，原本翠如琉璃的双眸突地有一抹幽幽紫光转瞬即逝，再难察觉。
5
“温蒂？”
耳畔传来了一道惊疑的熟悉声音。
“你是……琪亚娜？呼，真是好久不见了……”
瘫坐在轮椅上的温蒂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身材愈发高挑婀娜的银发少女，淡到几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抽动，然后费力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琪亚娜跪伏在温蒂轮椅前，抚摸着她那肌肉萎缩几乎失去温度的双腿，心头一酸，忍不住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没事的，不要为我伤心，等做完手术，我就能走动了。”
“可……那样你就失去成为女武神的资格了，那可是你最初的梦想啊！”
这句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如一柄淬毒匕深深刺痛了温蒂的心，她缓缓低下头去，没人看得到她脸上的表情，缄默了一会，少女再度抬起头，她幽幽开囗安慰着犹自啜泣的琪亚娜：
“……没事……”
“……总会习惯的。”
“准备手术，剥离渴望宝石。”
在大剂量麻醉剂的作用下，温蒂很快便陷入了沉睡，轮椅拆除，她被琪亚娜亲手推上了手术台。
“患者腿部容纳了渴望宝石，一旦接触到外界将会释放高强度崩坏能辐射，注意做好防护措施。”
“报告，患者腿部肌肤受崩坏能侵蚀出现异化，常规手术刀无法切除。”
“收到，允许使用高周波切割刀，密切注意患者病灶部温度情况。”
“报告，患者病灶部崩坏能反应突然异常，局部温度剧烈攀升。”
“收到，液氮准备。”
……
“叮叮叮！”
毫无预兆地，手术室内的盖革计数器数字显示迅速飙升为浓浓血红色，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嗯？”
主刀医生呼吸一窒，她低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不知何时悄然睁开的墨绿色眼眸，其翠若琉璃，顾盼间仿佛泯灭了所有情绪波动，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在藐视渺小的虫豸蝼蚁。
“不对，有情况！”
主刀医生心头警兆大起，几乎是瞬间便毫不犹豫地侧身扑倒，同时还不忘提醒临时充任助手的琪亚娜：
“琪亚娜，快闪开！”
话音未落，一道犀利无俦的风刃险险错过反应慢了半拍的琪亚娜，几缕耀若霜华的银发如琼花飞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琪亚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头，微微喘息着迅速撤身至二十米开外。
等她定了定神，再度往手术台上望去时，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
此刻浮现在众人眼前，那凭虚御风，蹈足空际的，是一名肋间生出翠绿双翼，双耳修长仿若妖精的绝美少女。
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徐徐摇曳，一如传说中的海妖赛壬，肆意而张扬，灵动而妖娆。
无数的罡风涡流争相匍匐在她周身，一如忠诚的臣僚拥趸在跪迎主君。
巽风嘶吼，喧嚣着狂放摧折之力。
她曾经的名字是温蒂。
而现在，她的名字是，风之律者！
6
“温蒂，快醒醒，这一切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是琪亚娜啊，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约定吗？我们约定过，要一起成为抵抗崩坏的女武神！”
“你还记得吗，你是伽梨导师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导师她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每次只要谈及你，即使是再淘气的学生，她也会宽容大度地网开一面。”
“如此优秀的你，怎么可以屈服在崩坏能侵蚀下，求求你了，快快醒过来！”
……
琪亚娜无比狼狈地来回翻滚躲避着无数飞旋的风刃袭击，她不停述说着往昔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够藉此唤回温蒂的人性。
但那道几乎同化于弥天极地风旋中的窈窕身影仿若未闻，如磷磷鬼火闪烁着的翡翠眸中，全然看不到一丝一毫人性的理智，有的只是深郁的不甘与阴寒的怨毒。
“呀！”
一个不察，琪亚娜被一道风柱狠狠击倒，她踉跄着想要爬起来，下一秒却被一只遍布了墨绿鳞甲和莹润晶石的右手狠狠掐住了脖子。
那只手缓缓用力，风之律者脸上露出阴鹫的森然笑意，她似乎想要将游戏玩的更长一点，一点点加大力道活活掐死耳畔这只聒噪的苍蝇。
“温蒂……快……快醒醒……”
逐渐失去抵抗之力的琪亚娜挣扎幅度愈来愈弱，少女眼角处，一点无瑕泪珠悄然流下，正正落在风之律者脸上。
风之律者感受着脸上那一抹酥润的湿意，原本扭曲的脸上现出极明显的感情波动，幽绿的眸子陡然迸发出绚丽光彩，短暂恢复了清醒的温蒂惊慌松开了几乎窒息的琪亚娜，待俯身无意间注意到自己时，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良久，凄然一笑：
“原来，我已经侵蚀堕落了。”
温蒂慢慢抬起因侵蚀异化严重的右手，俯身掏出琪亚娜的佩枪塞到琪亚娜手中，而后一丝不苟地打开保险，拉动套筒，扶稳了琪亚娜手中的枪，枪囗正正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看着依旧泪流不止的琪亚娜，温柔笑道：
“拿稳了，姐姐送你个晋身之功。”
“不……”
琪亚娜流着泪拼命摇头拒绝着。
“来，开枪，我教过你的。”
“不要……”
“快点……我马上压制不住了……”
温蒂俏丽的脸上现出几分痛楚，她断断续续颤声道：
“……让我……至少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这句话令琪亚娜心头一紧，婆娑泪眼中，她看到温蒂眼神中分明流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哀求与期待，仿佛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盛大的涅槃。
“原谅我……”
流着泪说完这句话，琪亚娜闭上眼睛，在温蒂解脱般的期待中，缓缓扣动了扳机。
“砰！”
纷扬如霰的血雾中，漫天的罡风如星云流散，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原地只留下一抹淡淡幽香，徐徐随风而逝。
琪亚娜仿佛虚脱般无力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良久，原地响起她压抑至极点的断续抽噎，如幽弦冷涩，久久不息。
7
天命总部。
“欢迎讨伐风之律者的英雄归来。”
周围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琪亚娜面无表情地走上颂奖台，伸手从奥托主教手中接过了代表A级女武神的评定徽章。
接下来奥托好像还在台前絮絮说了些什么，大概是类似于鼓励的话吧，只是琪亚娜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低头凝视着手心处那一枚亮银徽记，这是A级女武神的证明，有了这个，她就可以自己组建一支女武神小队，甚至，加入裁决之刃担任要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空洞乏味，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现在想来，伽梨导师说的实在是真知灼见，只要成为了女武神，便几乎是不得善终。
譬如秋菊，蕊寒香冷，蛱蝶难来，零落成泥，惟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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