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也许真正困难的事情是对文字做减法，记录的东西太多，文字也成为了枷锁。
很简单的决定，去嘉兴，仅仅因为它是我在国庆到来之前唯一能买到的票。于是，我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对国庆拥挤的忧虑，以及对逃离工作的期盼，独自出发。
少有果断的时刻，也许有太多时间，我们总是在犹豫与衡量中消磨掉了整个假期。
火车抵达得比想象中更快，阳光明朗，带着夏日尚未走远的热度。一间阴暗逼狭的小旅馆，一个沉默疲惫的人，抵达，将身躯暂存在此处。
夕阳来临时，去拥抱。攘攘波光下的月河古镇，笼罩在斜阳的余晖里，倒映河面的小榭楼阁，如百年前一般安静。这是我对嘉兴的影响，静谧而深沉。
去的地方不多，逛景点也非我所愿。更多的时间，是在古镇当中一遍一遍地穿行，途经交错的河流和建筑，也路过所有热闹或幽静；或坐在岸边石阶上，望着河床的水草漂浮，将河流铺成一种茂盛的墨绿色，触手清凉，却并不冰冷，岸边的灰墙上满是年岁的划痕，有某一刻的时间被封存其中。从夕阳正好到华灯初上，从朝阳初升到日头高照，热闹来了又去。
嘉兴的街道带着一份平坦的幽静，坐反了公交车，也无所谓。车辆行驶得缓慢且平稳，三三两两的乘客，并不急着赶路，公交车司机偶尔与人交谈，关于一些普通且平淡的事情。嘉兴路边摆放的共享电单车是我见过最多的一个城市，也是在这里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城市都修有地铁。
这是个适合生活和养老的城市，而我匆匆追逐假期的脚步，在第二天离去，去往绍兴。
在绍兴下车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人流比嘉兴拥挤得多，老旧的建设，狭小炎热的公交车，乡村公路，这段旅途好像开始得并不算美好，我甚至开始怀念起嘉兴的悠闲。但事实证明，这个地方却有它的独特魅力所在，才能吸引如此一大批人慕名而来。
对绍兴的印象大多是来自鲁迅笔下的文字，如同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中因《渭城曲》而寻阳关一般，人们也来此找寻着少年阅读课本时记忆中搭建的影子。
出行向来是空腹，总感觉某个时间点的计划会让人失去食欲，所以我一到绍兴便已经饥肠辘辘，甚至来不及查询攻略，就随着民宿老板娘的指引去到仓桥直街觅食。又是夕阳，看见小桥流水人家。那是一条古朴热闹的小街，如它的名字一般，可以一直不转弯的走到终点，路两旁是紧挨着的商铺，各种各样的小吃穿插其中，有卖莲藕的大爷，卖臭豆腐的老奶奶，卖奶油小攀的姐姐，最多的是几乎每个店铺都在卖的黄酒棒冰。黄酒的香气确实醉人，于是连带着吃了两天黄酒棒冰甚至专门回头去买了一杯黄酒奶茶，臭豆腐味道一般，奶油小攀弄得满手黏腻。
与绍兴的初遇是黄酒味的黄昏，人间烟火足以慰凡人心。虽然是秋天，却依旧炎热，在街头闲逛，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的青石板路上，提提哒哒响个不停。
去拜访鲁迅故居，一间间空荡的房屋曾经也是人声鼎沸，先生在哪张书桌前伏笔？门口的两颗枣树现在在何方？百草园里他如何和闰土结识玩闹？这些原本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作品的传阅而为人们熟记于心，也许这就是文字的力量，能凭空从脑海中构建起一番天地。夜游沈园时知晓了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自古以来多少有情人被父母生生拆散呢，即使是自由恋爱的今天应该也不少。在沈园中第一次听越剧，竟也意外的觉得有趣。
最喜欢的地方，是八字桥和广宁桥。
还没有太多的商铺，也不算热闹，只是一份古朴与幽静在。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叮当作响，穿过狭长的小路，入目是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斜斜地立在桥头。绿荫下卖瓜果的小贩被零零散散几个老人环绕，都穿着印花的宽袍，摇着蒲扇，似闲聊，又似询价。小巷，瓜果，老人，夏日，脑海中不禁浮现王国维先生对于孤独两字的描述：“稚子擎瓜柳篷下，细犬逐蝶深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独我空余两鬓风。”
买了一斤路边老人的青皮桔，伴着阳光悠悠闲闲地转了一天，找个阴凉地，坐在河边的阶梯上，看阳光散落在水面上浮动的金光，闪烁；看鲁迅笔下的故乡，鳞次栉比的灰瓦房屋，散落在河流的两边，路过的小院里，躺着懒懒晒太阳的猫，收音机在播放戏曲；看乌篷船一趟又一趟载着不同的人经过，多是一家人，同他们打招呼，跟划桨的师傅也混了个眼熟；剥了一个又一个青桔，看见对面老爷爷出来打水，一个阿姨在洗衣服，岸上人来人往，旁边有小团体在念不知名的经文，围坐一圈很有仪式感……享尽了一个人的清闲，结局就是想坐乌篷船却找不到同伴，只好同嘉兴的南湖一起，暂且错过。
后面又分别在夜晚和清早去了两次八字桥，夜晚灯火倒映，清晨明朗宁静，想来此地的人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应该也如同这河水一样澄净了。
然后打道回府，至此旅途告一段落。虽然意犹未尽，却也不虚此行，人总不能太贪心，想一次看遍所有风景。
这趟旅行中的遗憾与欢乐，就留给下段时光去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