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10

        过年最难应付的就是老爸老妈关于我结婚的事情。今年汪洋没来我家拜年，老人家明显感觉不对劲，在他们的车轮逼供下我吱唔不过去只好如实招了。完了免不了老妈一通狠狠的数落：“汪洋哪里不好啦？人实在，当医生有技术有前途，对你又贴心，脾气又好，处处都让着你，你今年都27岁了还由着性子来，这么好的人你不要，将来有你哭的时候……”跟老人家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事实上我也讲不出什么道理，只好嘻皮笑脸敷衍了事。

        汪洋于我的重要性在我身边人的心里远远超过我自己，这不同学聚会几个死党一看到我就先问“那位忠实的追随者呢”？在同学眼里我和汪洋是最般配最稳定，也是该最早结婚的一对，当我说出我们分手的消息时确实吓了她们一大跳，看我的神情不象开玩笑她们才赶紧转移话题。这次同学聚会倒是让我有了一份新的工作，《养生》杂志“自然与健康”栏目编辑，虽然薪金微薄总算有份事做。不然我跟学校请了两年的读书假这才过去半年呢。

        我这份编辑的工作很轻松，时间也自由，有时也写一点心理健康的文章，拿点稿费，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如有大的开支只好跟老爸老妈“借”。说来惭愧，我的理财能力几乎为零，尽管工作三年多了还是时时跟父母“借”钱，我总是用“将来有钱了加倍还他们”来安慰原谅自己。     

          日子如水，在我这儿是以缓慢的速度流过的。我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半空，既没有超越凡俗之外，又跟社会的滚滚洪流不相容。我的思想漂浮着，而我的行为不得不受现实的牵绊，一如身体被地心引力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在教父眼里我这都是无病呻吟，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嫁人。“不过看你现在也无人可嫁，这样吧，实在没人要嫁给我好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哈哈”教父常常在网上打趣我，这家伙说话有时认真，有时完全不靠谱。“追我的人一大把还轮不到你呢。”“就吹吧，你。”    我平静的生活在一天下午被一场车祸打乱，刘伟出事了。我赶到医院时，他满身都是绷带躺在病床上，我心里忽地升起一阵怜悯，想到他以往对我种种的好，心想这是我回报的时候了，希望我的照顾能减轻他的痛苦。     

        我买来一本食谱学习各种粥的做法，每天换着味道给他送去，好在我别的没有，时间有一大把。没事儿我就往医院跑，还带上报纸念给他听。护士换药时我也在旁边帮帮忙，简直就是专业陪护了。现在公司的事情都交给刘涛打理，所以刘涛来的时间不多，呆的时间也短，我们碰面也就相安无事。他还开玩笑地说，如果住院能有人天天陪着还送粥喝，那他宁愿帮老哥出车祸，这会儿享受的就是他了。“小涛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叫因祸得福。”   

          刘伟康复的速度很快，脸色一天天好起来，一个月后，能拄拐下床了。开始刘伟常说些感谢的话，时间长了，慢慢就不说了。我们也天南地北地聊天，他讲他走过的地方，有趣的事情，我呢因为经历简单就搜肠刮肚把从小到大的鸡毛蒜皮，包括挨几次打都交待完了，甚至和汪洋的六年事件。我觉得跟他没什么不可说的，这样呢每天时间也就不难打发。     

        转眼刘伟就住院两个月了，医生说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我真替他高兴，这天我买了一束鲜花、一瓶红酒，去庆祝他的康复。我在床头、窗台点上蜡烛，当荧荧的烛光燃起，我关掉灯，当我把酒杯递给他时，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水墨，你太让我感动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像天使一样把我车祸的痛苦转化成了幸福，来，我们干杯。”“能帮助你是我的快乐啊。”我笑着用以往他对我说过的话回答他。“傻丫头。” 那是个愉快的夜晚，我们喝光了整整一瓶酒，连同我们的快乐我们的点点滴滴都一起进入消化道溶入血液里。 

          出院那天我们一路话不多，我再傻也看得出来他是想告诉我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也许是说他喜欢我。其实在住院期间，他的眼神每天都在告诉我，我故意装着不知道而已。看来我今天无处可逃了，可我对他还知之甚少啊。他近四十的年龄不可能未婚哪，可他从没提起过。我就在一路胡思乱想中被带到一个青葱的山谷。下车后能看到一条小溪从脚边蜿蜒而过。春天的山野满是植物的气息，各色花朵也竞相开放，我的心不由得舒展开来。刘伟在地上铺开野餐布，再放上各种食物和饮料，他说我给了他一个烛光晚宴，他也还我一次春日野餐。呵，我真是太高兴啦！我去采了大把的野花装饰在餐布上，我们席地而坐，享受食物和春光。我一兴奋又编着歌来唱，刘伟看着我眼神复杂。当我吃饱了唱累了，刘伟也终于开口了，他凝重的神态让我有点紧张。   

          “水墨，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看得出我喜欢你，爱你，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我的爱也越来越浓烈。但我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害怕自己没有爱的能力，不能给你幸福。这次车祸仿佛让我重生，我明白有些东西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水墨，我不想错过你，我希望你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将来的回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避过去，逃避自己，直到你撞进我的生活，我想是该我面对的时候了。”       

        他的过去？看他说得那么严重，是坐牢还是什么？我这会儿的想象力出奇的贫乏。          “十几年前我结过婚，妻子是我一起在国外留学的同学，那时我们的生活很艰苦，在国外没有亲人，互相的关心、支持减轻了彼此的孤单。她很能干，适应能力强，毕业两年后我们办起了自己的小公司。麦桑（我妻子的英文名）性格开朗善与人打交道，她就负责对外业务的洽谈，而且成绩斐然，我则承担内部事务的管理，仅三年时间我们的公司从几个人发展到有二三十名员工，算是在当地立足了。这时我让小涛考来这边的大学，因为我们父母早亡，我这当大哥的得多照顾他一些。小涛从小就很懂事而且聪明，品学兼优。他平时住校，周末过来看我们，每到周末麦桑就做很多家乡菜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那时三个人在一起真是些快乐和幸福的时光。但麦桑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当我这麻木的人终于注意到她的情绪多变，容易暴躁、忧郁时，我想咱们该要个孩子啦，女人做了母亲性情就会改变。   

        没想到她听说要孩子立即情绪激动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当时懵了。可怎么拉她也不起来，她哭着告诉我她爱上别的人，她试着离开他，不去想他，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这一年多她都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她的心已回不了头，请求我同意离婚。这些话如晴天霹雳炸得我无法思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她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求她不要放弃我们这么多年同甘共苦的日子。但我的哀求已挽不回她的心。我痛苦、愤怒，我用了最笨的方法来拴住她——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悲剧就从这儿开始了。”说到这儿刘伟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远处神色黯然。“一天上午她打开窗户跳了下去，我们住二楼，下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坪，按理说她跳下去最多有点轻伤，但她跳时衣服被窗勾挂了一下，落下时头触到墙脚的花台……还没送到医院她就死去了。是我害死了她！悲痛之余我看到自己灵魂丑陋的一面：自私、顽固、霸道。爱，并不完全是占有，有时更需要的是放手。但我明白得太晚啦。            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太大，太多的痛苦、愧疚、自责、悔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那个城市我已呆不下去，匆匆结束那边的生意就回国了。从那以后我不敢跟任何女人亲近，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去好好爱一个人，这么多年我都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而你的偶然出现象一缕不经意的光线照亮了我心的黑暗，你让我找回自信，走出心的阴影。我的过去于你简单的人生经历来说，是过于沉重了些，好多次想跟你说这憋在心里五六年的往事，可又怕吓跑你。这次车祸让我更深的体会了人生的无常。水墨，那天在医院醒过来时我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也是在那一刻，我以前说服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爱的所有理由全部瓦解。今天我想把出院的时间作为一个汾水领，了结过去、开始现在。水墨，你能接受我的过去陪我从新开始吗？"

       

《春日》一蓑烟雨画

我一直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听故事，突然要我跟故事的主人公联系起来，还要跟他一起演绎未来，我想我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清楚。我并非介意他的过去，那于我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得想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感是不是爱，跟汪洋已糊涂过一次不能再糊涂第二次。我也突然明白当时他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救”我，他是想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