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郭家庄
——三乐斋日记
马少军
2020.7.24
又到周末,觉得很累。如果在老家,干了一天的农活,也会觉得累,但这种累,喝一会罐罐茶,听一会秦腔,再往后炕头一躺,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元气。在城里,繁杂的工作和生活搅和在一起造成的那种累,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它会给人以烦闷,造成失眠,其实就是所谓心累。要消除这种累,我的办法,是出去走走。走走山里的路,吹吹郊外的风,就觉得不那么疲惫了。
就像这次,我开车来到了祁连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准备在山里过夜。
久居平处,见了山,就觉得格外亲切。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可能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吧,我觉得,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是见了山,我就像是见了家。走在山间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小路,就觉得走上了回家的路。朋友开玩笑说,那么喜欢村居,送你两亩水地,退休后在山里安家务园子。
现在是七月中旬,山下有好多花田过了花期,可以收种子了,有些花还没有开放,需要浇水施肥。而最近开得最多的,是八瓣梅,色彩以纯白、深红、亮粉、橙黄为最多。这花看似简单,但连成片,就是五彩的世界,花的海洋,很壮观了。
天色已晚,太阳斜照过来,点亮了每一朵花。在这花间走着,微风拂面,送来浓郁的花草气息,在城里沾染的疲惫,不觉一扫而光了。
遇到了一位花农,背手走在田埂上,在巡逻他的花田。他说今年总共种了二十几亩花,有薰衣草,有马鞭草,有剪秋罗,前几天刚收割完二月兰。这几年种花的收成不比前几年好,但每亩地总会有两三千元的收入,这点就比种玉米好一些。
沿着一条上坡的路,继续往山里走。因为喜欢这条路,我就慢慢地走。小路上虽然有车辙,但已足够僻静,两旁的芨芨草上,还落着太阳的余晖,风吹草动,草芒子一闪一闪发亮,营造出了一种蛮荒的气氛。一年多来,走得最多的,是上下班的路,如果还有,就是公园里精心修剪出的小路。这些路太有规律,太平淡,却很容易消磨志趣,把人走老。所以,如果有可能,偶尔找一条不同的路走一走,总会给平淡的生活,增加一些不同的色彩。
上了一个土坡,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草地上有两头花牛在吃草,看到我,一头牛抬了一下头,甩了甩尾巴,继续埋头吃草,另一头牛一直盯着我看。我猜想,前一头牛年纪大一些,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不以为意,后一头牛年纪小一些,显然要敏感得多。这有时候和人是一样的。我在想,我是前一头牛呢,还是后一头牛呢?
沿路的树有不少,以新疆杨为最多,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两株树,一株是杏树,在一个土坡上斜伸过来,姿态很好,树下落了一地软黄的杏子,我拾起几个来,捏破吃了,香甜多汁,正是山里的美味。还有一株,是沙枣树,由于没人打理,也没人破坏,枝条得自由伸展,也是很美的姿态。树上有夜宿的鸟,似乎是才回来,发出一串一串清亮的啼声。
再往山上走,草木少了,坡地上却露出了不少石头。有一块巨石,大概有数千吨重,忽然就横在了眼前。不知怎的,我想起了虎丘的那块叫做“千人石”的巨石。那应该是普天下最热闹的一块石头了,古往今来,被人们的屁股蹭出了一层铁亮的包浆。但眼前这块石头,高大,粗糙,上面只铺着一层夕阳,和虎丘千人石相比,显然寂静多了。但这正是好处。我攀上巨石,在上面躺了一会儿,太阳的余晖消尽,却把温度还留在石头上。
巨石的旁边,居然还有一户人家。石头砌的场院里,女主人正在晾晒杏皮。门口的大黑狗发现了陌生人,豹子一样跳起来,发出凶恶的吼声,拉扯得铁链子哗啦哗啦响。
盘桓许久,日色渐昏,等要下山时,发现有好多差不多相同的小路。我这是要迷路了吗?秦观有一首《点绛唇》,是写桃源的词,下半阙云:“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这次的山行,除了没有茫茫烟水,其它的所遇,正和秦观相同。
正在彷徨,却听到突突的拖拉机声。循声走去,看到一位大哥打理完了农事,正要开着他的四轮拖拉机下山。我问能不能捎我一程,他说你是马老师吧?上车。
真是亲切。看来,在山里,我也有知音了。我一步跳上车去,一屁股坐在大轮的挡板上,用右手把定了大哥的车坐,和他边聊天,边颠簸在山间的小路上。
祁连山下有好多小村子,郭家庄离山最近,也最为安静祥和。在屋里和朋友吃酒聊天,一直到深夜。出门透气,满天星辉,觉得这才是最纯粹的夜晚。
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场大雪,覆盖了这个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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