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都向往江湖,但江湖在哪,很少有人知道。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有个邻居,整日练武,还带几个小徒弟,院里有模有样的摆着个兵器架子,有三节棍、关刀、峨眉棍、钢叉等家伙什,地上常年摆一对石锁,但没见人耍过。
我那时仰慕武林高手,因为当年初中有几个河南籍混子,整天说自己在少林寺练过,欺负我们时,总会先摆个起手式,在气势上就压制了大多数混子团体,几无败绩,名号很大,我就想着早晚有机会也跟高人练个一两手,回头不至于被打的那么惨。
刚搬家见识了隔壁这家小型武校,就想着要不要拜师学学,可惜一直比较腼腆,加之每个月零花钱只有十几二十块,没敢开这个口,只能是每天放学后,骑在墙头看他们练武,因为是小孩,人家也不计较我有偷师的嫌疑。
他们练的哪门哪派,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不求甚解的人,看个热闹而已,从没深究过,只记得他们师傅能打一套完整的套路,行云流水,动作大开大合,颇有高手风范,其余的学员大多数都是整日扎马步、打木桩、侧踢沙包,再厉害的,就是耍耍双节棍。每晚大风车演完之后,我准时去墙上等候,徒弟们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有的合乘摩托前来练武,一院子赤膊汉子哼哼哈哈,大灯一打,蚊子都不敢靠近。
我常听他们谈论出门和人切磋的事,有说去酒厂打赢了,对方找人说合,给弄一三轮的红酒做赔偿;有说某屠户请他们去回民区和人切磋,说是早市过线了被打了,后来赢没赢我不知道;有说南郊约战西郊,西郊来人请他们助拳,听师傅说不去,他们抢公交线,北郊不能参与;有说娱乐城那边的生意被人抢了,得去打服对手。
但很少看到他们的人受伤,别说刀伤,连个鼻青脸肿都没见过,也可能是有人受伤就回家休养去了没来,当时感觉他们就是这个江湖里最厉害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团伙呢,这么霸道这么硬,我啥时候打架才能到他们的水准,一定要好好攒钱拜师,今年的压岁钱就不上缴我妈了,决心已定。
直到有一天,我中午回家吃完饭,顶着毒辣辣的烈日往学校走,出了巷口,刚走到小诊所门口,一个人踉跄着飞奔着迎面跑来,近了些许一看,他汗衫上全是血,左手扶着右臂,再近些一看,脸色苍白,半脸是汗半脸是血,这不是隔壁的师傅吗,这是受伤了还是怎地?不可能啊,我听他们唠了一年多,没听说他们师傅输过啊。
只见他跑进诊所,我跟上前去,这个时间段,大夫回家午休了,只剩下大夫的侄女趴在办公桌上打盹,被他喊醒,姑娘迷迷糊糊未睁眼先嚷嚷拿什么药,他猛踢桌子,骂了一句脏话:“拿你妈个逼的药,给我接胳膊……”我一惊,才注意到,他的右臂与上身连接的地方竟然是空的,只余下一丝皮肉连着,一节骨头戳了出来,姑娘吓的大叫,我也头皮发麻,呆在原地,只剩下他喊着:“别鸡巴叫,赶紧先给我缝上”。
我也有点佩服自己,居然还没吓晕,反而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想,挺牛逼啊,断成这样还没死,还能骂人,还让人给缝上,这不关公在世嘛,哦对,关公是刮骨,他这骨头断了,不能刮啊,太可惜,该给他披一件绿袍……我的乱想尚未结束,门口围观的群众逐渐多了起来,门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
一个穿着衬衫带着眼镜的分头中年人冲了进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也没等那位师傅反应过来,中年人招呼都不打,抬起手,一声巨响,操,原来是枪,我立刻趴在地上抱头,围观者发出惨叫,跑的跑蹲的蹲,我听的中年人喊:都他妈抱头趴下不许抬头,然后脚步声急促变弱,摩托车再度轰鸣,我慢慢抬起头,看到那位师傅人趴在地上,手留在了桌子上,一摊血连着一串血色的脚印,我脑子里轰鸣不断,完全不知道周边的人在叫喊什么。
我猜,这位师傅肯定是死了,我帮不了什么,还是去上课吧,于是就哆嗦着站起来,往门外走,刚走出门,脚上便没了力气,腿上一股湿热的感觉,吓的尿了。
回家冲了下澡,换了衣服,一边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想着再不去上课又要被请家长了,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去上课了,我其实蛮坚强的,下午除了走神,居然还把作业写完了。
我以为,他的徒弟们会给他报仇,可之后,一直到我搬走,隔壁院子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死寂的像是从未有过生机,我翻墙拿走了心仪的三节棍,单手甩出,反折回来打了几次头,便再也没练过。
一直到三年后,我才知道这件凶案的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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