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

       生日那天下午上课回来躺床上大睡，其实没一丝困意，就是头懵的不行；晚上哭得一塌糊涂，大半夜室友一起骑着小黄车，逛了一大圈校园；第二天的课没有去上，坐车赶往郑州。

        二十三岁，女，相貌平平，资历平平，上的大学也是平平，但是无不良嗜好。这么多年，自己理解最深的一点是，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

       高四复习那一年，喜欢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跟我表白，我把他拒绝了，其实我是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大一上学期，他成为我男朋友，不过，好像一切都不是原来的味道。最后还是分手了，是因为他的不在乎还是因为我的太在乎，都说不清了。时光一去不复流，这是我第一次爱的人。去了他读书的学校，没敢打扰他，自己回来球场哭到半夜，也是第一次体会心痛这个词。

       下学期，参加的球队为了五月份的比赛，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在球场训练，那种日子也特别苦，不过至少充实到白天让我可以忘了失恋，但是晚上还是会胡思乱想。其实一切都还好。后来，外婆生病，星期天我回家了一次。那时候外婆已经瘦到不行，身体都是干瘪的，临走，她拉着我手，说不出话，似乎是在挽留。我说外婆啊，五一就又放假了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五一确实放假了，但是我五一也确实没回去，为了该死的训练。那次是我见外婆的最后一面。

       失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我时常梦见外婆，还是在她住的老屋，还是戴着她的眼镜，还是一脸慈祥。我向来没有怕，只是每次梦醒都哭得一塌糊涂。为了该死的训练，没有见外婆最后一面，成为我最大的遗憾，球队再也没有去了。

        时隔十六七年，我又跟奶奶睡在了一起。小时候一直都是我睡在爷爷奶奶里边，长大后的这一次爷爷没在，去了郑州。

       去郑州的前几天跟妈妈打电话，才知道爷爷生病了，问具体啥病，也说不清楚，说是检查的最后一项结果还没出来，不能确定。只是说精神啥的都挺好，就是皮肤特别黄，眼睛特别黄，有可能跟自己小时候的黄疸型肝炎很像。我说那没事，虽然我小时候吃药打针没停过，但是现在医药多发达，不会有很大时，放宽心，我倒反过来安慰我妈。随后赶紧给奶奶打电话，怕她一个人在家担心。自己倒真是很放宽心，因为爷爷身体一直都很好啊，没有什么大病，平常家里的药基本上都是奶奶的。爷爷还经常出去跑着玩，去北京，去海边，爬各种山，拜各种庙，几个老头老太太一约，包个车就走了，我就很羡慕爷爷的这种生活。所以我一直的理想都是当一名像爷爷一样的教师。

      这种心情真的很忐忑，下午六点结果才出来，我就一直很没心思的做任何事，等着六点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接到我电话，没有吭声，我叫了一声爸，他答应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就知道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否则，是主心骨的爸爸这时不会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图书馆外面空调的呼呼声，夹杂着爸爸的哽咽声，我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木讷的嗯、好、行。挂完电话再也抑制不住，就坐在路边放声哭了起来，真的是好害怕失去，好害怕就这样失去了。爸爸说有空多给爷爷打电话，动完手术身体虚就可能说不了很多话了，还有打电话绝对不能哭，爷爷的病都瞒着他，包括奶奶，这我眼泪就又崩了。就凭什么操劳了一辈子的人了，晚年就不能顺顺利利的走完，就非得这么痛苦的过么？

       我都没法想象爷爷走之后奶奶一个人的生活，没法想，不敢想。爷爷比奶奶大七岁，爷爷今年七十七，奶奶今年七十。奶奶本来腿疼，膝盖关节都有点变形，家里所有的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到家里所有的电器，大的物件都是爷爷一手操办的，甚至是奶奶的衣服是爷爷买的。通常爷爷都是穿上试试就大概知道要多大码，就在爷爷去郑州前还去给奶奶添置了件外套，而奶奶去给爷爷买件秋衣她都不知道要买多大号。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爷爷很宠奶奶，确实很宠。

       早年爷爷当老师那会儿，工资由几毛钱到几块钱再到几十块，几百块，到几千块，奶奶说爷爷很知足。教了大半辈子书，我从来没想爷爷会得这么重的病。五一前，去老城玩儿，看见店里的毛笔，就很欣喜，给爷爷买了一字毛笔，给奶奶买了一把小扇。以前出去玩我从来没给爷爷奶奶带礼物，只是那次看到就想到，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么？只是之前说过要给奶奶买个拐杖，奶奶还说不用，现在不用拐杖还能走，前几天回家，奶奶把爷爷给她做的拐杖拿出来给我看，虽然样子没有卖的那么好看，但足足有十几根，看到我就又泪崩了，转身不敢让奶奶看到。根根都是爷爷上山砍的，回来用心打磨的，根根都是爷爷的一片心。

       跟爷爷打电话之前，调整心态调整了好久，早上七点多就下床坐在桌前，一直发呆到十点，两个小时，脑袋里不知道都想的啥，所有都想了一遍，所有又都一一推翻。听到爷爷声音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没放下，紧了紧，爷爷的声音还是我上次回家的那样，说起话还是熟悉的味道。

    “爷，我呀，听出来是谁没？”

    “嗯，汝娃呀，”声音稍微有点哽咽。

    “我想着你没听出来是我呢，”我强颜欢笑道，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没有上课？”

    “今天周六，星期天没上课，”

    “早上吃饭没，吃啥饭？”

    “不想吃，喝了一碗小米粥，”

    “可得好好吃饭啊，不想吃也得多少吃点，”

    “对了，爷你见没见我上次回家给你带的毛笔还有给俺奶带的扇子？”

    “见了见了，挺好，你这正上学，别乱花钱，自己吃好，别想着给俺俩买啥东西？”

   “这又花不了多少钱，没事，出去玩儿看着挺好就买回来给你们，看见扇后面写的字没？咋样？”

   “看见了，字挺好，写的也挺好。”

   “那是我自己写的，话也是我自己写的，还行吧？”

   “行们，我还以为是印的，排版啥的都挺好，挺好。”爷爷言语间都是笑容。

       后来再说啥，爷爷老催着我挂电话，明明我话都还没说完。挂完电话，自己又是在那哭了一通，那个弦稍微松了一点儿。

       五一回家前一晚我收拾东西，发现扇子后面居然是全白，我说这不行，这多不好看。拿了铅笔尺子，画好格，写道：

       小时候总会从奶奶背后抱住她的腰，用我胳膊量她疼我爱我，的腰围；后来奶奶瘦了，头发愈白了，我胳膊长了，也长高了，她愈发显得佝偻了；但她依然还是那个总希望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回去吃的奶奶，奶奶的味道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变。

       从小到大，我所有的毛笔都是爷爷送的，除了大一那年的书法课跟班里人一起买了一支，我就想也送给爷爷一支，不知道爷爷还有没有机会去用我送的毛笔写下今年的春联。想想就好崩溃，这篇文章真的是写写哭哭，哭哭写写。

       胆管癌，晚期，是妈妈告诉我的这个我没办法接受的病情，哭了一晚上，还是得面对，只希望爷爷这最后的日子不要过得太苦。我拿手机搜了一下，手都是抖的，舍不得点开。网上说，最后的日子会很疼很难受，这可恶的病魔你就不要来折磨我爷爷了好吗？

      那天在医院，看着在病床上已经插上胃管和导尿管，取下假牙的爷爷，上嘴唇塌陷了下去，说话也说不真，特别想哭，隐忍着不敢哭。奶奶走的时候，奶奶说我走了啊，爷爷朝她挥了挥手，嘴动了动，含糊的说走吧。再也没忍住，我转身朝柜子假装取东西，泪流满面。

       真的特别珍惜这最后的这段时间，以前虽然说在学校比较多，但每次回家都会去奶奶家聊聊天，吃饭。但自己做的真的很少，打电话也很少，爷爷的两个儿子做的也很少，爷爷从来也不麻烦他们，自己能做得到的决不麻烦他们。我就说我也要养着两个儿子是干嘛用的，不就是年老了照顾他们的吗，为啥就不舍得用呢？我爷爷就是一个很倔的老头，而这个老头一下子就变老了。

       人这一辈子，越长大越总是觉得在不断的失去，成长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总是要以经历一些事情为代价。虽说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态，但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一件无法言说的伤痛。

       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许下的愿望是我愿把我所有的幸运都给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