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开心很久了,这种状态持续得时间远超我的想象,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得了抑郁症,只是缺乏一纸医院黑纸白字的证明。
——可我知道我没有。虽然我总是情绪焦躁、莫名哭泣、心情低落。
我入睡不困难,尽管睡眠本身几乎让我恐惧。我不怕午间晚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能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静待某一刻进入昏昏沉沉的梦境,我总是很快就睡着,很快就做梦,梦里还是一堆似真亦假的事情,大多数都是真实生活的投射。午睡亦如此,就像一个快速充电的过程,只是充的都是虚电。
醒来后才难受。在我的记忆中,我只体会过数次睡醒后神清气爽的感觉,其余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头痛、四肢沉重、精神不济,哪怕前一晚我在床上的时间足足有九个小时也是一样。
许多个周末,早上起来后必须喝一杯咖啡,不然整个上午我都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上班的日子里,我每天泡茶,茶叶所含的咖啡因令我有种虚伪的活力。
偶尔睡得很沉很香,醒来后大脑却一片混沌,像生了锈的齿轮,转动缓慢。
用sleepcycle监测睡眠状况以后,我妈终于相信我确实睡眠不好了。对比我俩的统计图,我妈一晚上基本不会醒来,她的曲线像一个令人安心的山谷,柔和平缓,即使是到早上醒来的阶段,坡度也令人赏心悦目。
而我的就像云南干旱龟裂的地面,平面之上突兀地镂刻几道深刻的沟壑,尖锐的波峰像匕首一样,把我的睡眠搅得支离破碎。
我醒来了,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就那样醒来了。
回笼觉更是妄想,在仅有的几次尝试中,最后我筋疲力尽,明明困倦至极却依然无法入眠,生物钟顽固地滴答作响(实际上当然没有任何响动),强迫我必须按照它的规则来运转——规则之一就是,如无意外上午不该睡觉,起床!
不知不觉间我进入了一个矛盾丛生的困局里,不睡觉难受,睡觉也难受,但从体验上而言简直无法区分二者谁更让我难受,只是长久来看我自然更需要睡眠而非不睡眠。于是乎每一天的就寝都像是去赴一场必将让人萎靡不振的战斗,敌人是我,敌人的敌人还是我,我赢不了,我更不会输,我只是会很累。
邻居换了人,新邻居酷爱四五点操着方言吼叫吵架,让我本就质量低下的睡眠愈发脆弱。老房子薄弱的墙壁都要在音波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一墙之隔和坦诚相对别无二致,就差对着我耳朵咆哮了。连续几个月,我每天都想端起一把AK47或者火箭炮问候他俩的列祖列宗。
老人群集的小区葬礼的频率就格外高,此地的丧葬习俗是白事和红事一样要吹吹打打,时间依旧是凌晨,被乐声惊醒的刹那犹如脑袋里烟花齐放,轰然作响。这不是“平静的海面忽然巨浪滔天”,这是“突如其来的海啸把繁华的城市席卷一空、碾压成渣”。
不知道多少脑细胞被碾压成渣。
每一天即将醒来之前,就好像被人按压在冰凉的潭水深处整整一晚,在我不得不放弃挣扎的时候又抓着我的脑袋忽然把我拎出了水面。灌入脑中的各样声音混合成一曲大合唱,鸟儿啁啾,发动机喘息,邻居在摔摔打打,还有意义不明的各种吼叫。好一会儿,我渐渐找回了四肢的知觉,费力撑起身体,坐在床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呻吟,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可我只能顶着一个几近摇摇欲坠的大头,站直,走路,洗脸刷牙做早饭,套上一个名为上班族的外壳,开门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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