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上）

文/韩仁晨

十年（上）

1

我在和辛晨叶正式认识之前，就已经默默喜欢他两年了。

辛晨叶从初中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比我高一级，因为长得帅，多才多艺，会唱歌，打篮球很棒，是很多女生心中的男神。

那时候我们寝室的小姑娘也会经常聚在一起讨论他。

“辛晨叶打球超帅！”暗恋他的小姑娘说。

“辛晨叶唱歌可好听了，去年的歌唱比赛听说是他们班领唱的，得了第一名呢！”

“呀，今天下午我又在篮球场上邂逅了我的男神，他长得太帅了啊！”

“嗯，我也看见了，确实是挺帅的，阳光运动型的男生。”另一个室友附和道。

暗恋的女生见有人赞同，更加兴奋了，圆圆的眼睛像是星星一般闪亮，带着得意说：“我说辛晨叶很帅吧？”

“那你怎么不去追他啊？”有人问。

“我在追啊。”女生扬了扬她的刘海，露出如花的笑颜。

那时候我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学生，兢兢业业地维护着好学生的形象，穿着肥大难看的校服，剪了短短的头发，不敢像别的小女生那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喜欢一个人。

在她们看言情小说、追漫画、追星，喜欢辛晨叶的时候，我有着写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辅导班，生活被学习完全占据，整日浑浑噩噩，没有一点亮眼的颜色。

自从听说了辛晨叶之后，他就变成那一抹亮色。室友们常常讨论辛晨叶，去篮球场看他打球，去他们班借书、借笔记，有时候甚至在全校大扫除的时候，在操场上偶遇他，都能让那些姑娘们，像小麻雀一样兴奋地讨论到半夜。

我从室友们的对话里，一点一点勾勒出一个跟我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人，像阳光一样耀眼。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次元旦晚会上。

学校有举办元旦晚会的传统，由每个班上报表演节目，在学校礼堂汇演。那年的元旦前一天，忽然下起了大雪，学校的电路出了故障，晚会便取消了。

虽然晚会取消了，但因为停电，当晚学校也没有组织晚自习，让各班自由活动。晚上不上自习，对这些学生来说，就像是遇到了大赦，谁还有心思学习啊，全都疯了一样玩闹。

那些为晚会准备的节目，便一股脑在班里尽情演出，大家在各自的班上自娱自乐，你唱一首歌，我唱一首歌，独唱、合唱、全班大合唱，后来玩疯了，有些人跑到别的班级跟别的班里的学生一起玩，还有人跑到我们班里，在我们班里唱歌跳舞。

我不太喜欢这样热闹的环境，坐在窗边，靠着暖气片，看他们唱歌。透过玻璃，我看到外面还在下雪，轻盈的雪花从深邃的夜空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被寒风一吹，纷纷扬扬撞到窗户上，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歌声悦耳。

“我……我是被人强拉来的，没什么准备，不如就唱一首歌吧。”不期然耳边传来一个磁性动听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我诧异这声音的陌生，寻着声音看过去，在蜡烛柔和朦胧的光芒下，先看到了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我一下就认出了这个男生，虽然他与我素未谋面。

他身材修长匀称，虽然也是穿着校服，但穿在别人身上又土又丑的校服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几分潇洒。他的笑容温暖，牙齿洁白，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我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学长，你就别谦虚了，你吉他都拿到学校来了，难道不是想在晚会上露一手吗？我替你把吉他背来了！”几个女生正围着他，一个女生背着一把吉他，正仰着头看他，眼中的笑意像一湖清水。

刹那间，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辛晨叶。

可就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也许是因为他站在光里，我站在阴暗里；也许是因为看到他和那女生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也许……也许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因为我太多愁善感了。

他也不再客气，接过女生递上来的吉他，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先拨动吉他，调了调弦，随后便开始唱歌。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他唱的是陈奕迅的《十年》，磁性的声音温柔缠绵，丝丝入扣，整间教室里都安静下来，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他的歌声，和窗外呼啸的寒风。

我把头扭向窗外，不去看他，可他的歌声却不肯放过我，一字一句追到我耳朵里，仿佛就在我耳边低吟浅唱，如同夜色中的雪花般温柔。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可只要一想到辛晨叶，想到那个夜晚，我的心脏就会一阵抽搐。

朋友说，我对辛晨叶是一见钟情，我觉得并不是，也许在见到他以前，在更早的时候，在室友整日诉说辛晨叶点点滴滴小事的时候，就在我心里种了一颗种子，它躲在黑暗中蛰伏已久，暗中积蓄着力量，只等时机一到，就会破土而出，势不可挡。

2

那一夜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枯燥单调中去，可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每天下午都会去小卖部，因为去小卖部的路上会经过篮球场，他几乎每天在晚自习上课前，都会在篮球场上打球。他打球时敏捷矫健，动作利落帅气，常常引起一群女生围观，这时候他总是会抬起头来向场外看，跟他霸气侵略的动作全然不同，他的笑容温暖和煦。

我像集邮一样收集着每次跟他的相遇。有几次，我们迎面撞见了，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会对我笑笑，每一次看到他那露齿的微笑，我都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我就这样默默喜欢了他两年，他初中毕业之后，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原本我以为对他那种懵懵懂懂的喜欢会随着他的离校而终止，没想到我中考时没发挥好，没考上重点高中，去了他读书的高中，在高中，我们又相遇了。

我们高中是寄宿制，大部分学生平常日子里都要留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回学校。

那是周四的下午，晚自习上课前，我吃完晚饭坐在教室里，准备做老师布置的作业，门外传出一阵骚乱，随后有人叫我：“乔羽彤，有人找你。”

我疑惑地走出教室，先看到辛晨叶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他靠着墙闲闲地站着，深秋的夕阳鲜红热烈，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面带微笑，那一刻，我大脑停止运转，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四个字——笑靥如花。

辛晨叶太好看了！好看得简直犯规！

“学长，你找我？”我不确定地问。

他又是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指指一旁的人说道：“我是陪你哥来的。”

“我哥？”我疑惑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一旁，就看到我的表哥刘海峰正站在他身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辛晨叶挡住了光线的缘故，刘海峰的脸色阴沉。

刘海峰是我舅舅的儿子，比我大一岁，跟辛晨叶是同级，只不过我们表兄妹的关系并不好，除了逢年过节，哪怕是读同一所初中和同一所高中，平时也老死不相往来。

今天他来找我做什么？

“你找我什么事？”我问。

刘海峰的声音冷冷的，“姑姑给我妈打电话，说她和姑父这周都不在家，让你去我家住。明天下午放学后，你等着我来找你。”

“不……不用了吧？”我不想去舅舅家，也不想跟刘海峰一起去他家。

“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由你。”刘海峰转身就走了。

辛晨叶见我不同意，劝解道：“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去峰子家也能让你爸妈放心。明天下午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来叫你，咱们一起走！”

“我们？”我一听辛晨叶说他也跟我们一起，不由得激动起来，按捺住雀跃的心情问道，“学长跟我们一起走吗？”

“对啊，我们都是坐378路公交车，可以一起走的。”他回答。

我觉得我似乎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也许，我在心里大胆猜测，曾经我跟辛晨叶是可以更近一步接触的，“学长跟我哥是朋友吗？”

“是呀。”他回答，又是微微一笑，“初中那会儿打球认识的，就成了哥们，没想到高中竟然分在了一个班里，我们现在是同桌，也是上下铺的室友。”

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这样奇特的缘分，我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问道：“笑什么呢？”

我连连摆手道：“没什么。那明天放学以后，我就在教室里等你们，咱们一起走。”

周五一天，我都像是在云里度过的，一直在走神，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我收拾好书包走出去的时候，辛晨叶和刘海峰已经在我的教室门口等我了。我跟他们一起去公交车站坐车。一路上刘海峰始终沉默无语，辛晨叶倒是很健谈，他见我书包鼓鼓囊囊的，就接过去帮我拿，“呀，这么重？”

“是啊，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都写不完，只能带回家写。”我无奈地说道。

他的腿长，几步就把我甩在了身后，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等我，赖皮地说道：“写不完那就不要写啊。我们历史老师特变态，听写出错，错一个就写两遍，错两个就二的平方，三个就二的三次方。我错了十个，那就是要写二的十次方遍啊——”

我抿着嘴笑了，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写啊。课代表要作业，我就说我不写了，太多了写不完。课代表就告老师了，上历史课，历史老师说，一千遍确实太多了，让我写一百遍。一百遍也多啊，我说，我不写。

“历史老师说，辛晨叶，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不然把作业抄一百遍，要不然就在历史课上站着，站一个学期。我想了想，选择了站一个学期。哈哈，刚好你哥也错了十个，他看我不写，他也不写了。然后我俩上历史课就一直站着。

“一开始我们坐在倒数第二排，坐我们后面的那俩孙子平时上课就睡觉，有了我们站着把他们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呼呼大睡，开心得不得了，气死我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义愤填膺、有冤无处诉的模样，竟然让我觉得他实在可爱，跟我心目中想象出来的那个人实在差别太大了。

听见我的笑声，刘海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辛晨叶一眼，“这种丢人的事，你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辛晨叶朝我做了个鬼脸，我们两个人笑得更厉害了。

3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和辛晨叶的关系似乎又更近了一步。

我也是在这时候发现，就像辛晨叶说的，他跟刘海峰关系非常好。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好，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连体婴儿那种特别的好。不管上体育课，还是去餐厅吃饭，甚至去小卖部买零食，去水房打水，只要能看见刘海峰的地方，五步之内必定能找到辛晨叶。

刘海峰性格强势，沉默寡言；辛晨叶脾气随和，阳光温暖，他们在一起，很是互补。而且从外形上来说，两人身高都在180+，长得又都不错，走在一起，常常会变成校园里耀眼的风景。我甚至怀疑，他们俩才是一对。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自从知道辛晨叶和刘海峰的亲密关系之后，我就想从刘海峰身上下手，去接近辛晨叶，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其实我跟刘海峰说起来也没什么过节。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我寄住在姥姥家，跟刘海峰一起读幼儿园。有一天刘海峰拿了一条毛毛虫之类的东西，放到了书包，或者铅笔盒里，把我吓哭了。从此以后，我就开始讨厌他，不愿意再搭理他。

现在是时候缓和兄妹关系了。

我趁着又一次周末回家，去海鲜市场买了大虾，回校前把大虾全都用盐水煮了，盛在饭盒里，星期天下午回学校，送到了刘海峰的教室里。

刘海峰一脸戒备地看着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手上的饭盒递给他，“哥哥，你读书辛苦了，我煮了点大虾，犒劳你一下。”说着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转身跑开了。

虽然刘海峰接到大虾时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周末的时候，我妈却接到了舅妈打来的电话。

舅妈在电话那头说：“小峰回家说，你上个星期还给他煮了大虾？”

我妈一头雾水，“什么大虾？没有啊。”

“那小峰怎么说羽彤给他送了大虾呢？”舅妈疑惑地问。

妈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对着她点点头，示意是我干的。

妈妈立即明白了，“呀，那是羽彤给哥哥煮的，妹妹心疼哥哥啦！”

舅妈和妈妈在电话里聊得嘻嘻哈哈，顺便在星期天中午约了个饭。饭桌上，两家人拿着我给刘海峰煮大虾这个事做谈资，妈妈吃味地来了一句：“羽彤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吃过她煮的大虾。”

下午舅舅开车送我和刘海峰回学校，刘海峰一直把我送到教室门口，才说：“下次再煮虾，不用放大料了，口感会更好。”

“哥哥！”我看他要走，急忙叫住了他。

“干吗？”他转身看我。

“那个……我可以借你高二的数学课本吗？我们老师赶进度，下周开始要讲高二的内容了。”

“你给我煮大虾就是为了找我借书？”他问。

当然不是呀。

但是我没有说话，他当我默认了，“好，在宿舍里，明天给你。”

不得不说，这次的大虾外交收效甚大。

我跟刘海峰建立了新的外交关系，双方关系缓和了不少。我没事就去他们教室找他借书、借笔记、送零食、问问题。他呢，偶尔也会给我送点零食，有时候看见我去水房打水，会帮我拎水壶；有时候晚自习下课晚了，他还会顺路送我回宿舍。

我跟刘海峰见面次数多了，自然跟辛晨叶的联系也频繁起来。

我们的教室在同一幢楼上，他们在六楼，我在三楼，他们下楼刚好路过我的教室。每天晚自习下课后，他们回宿舍时，要是看见我在教室里还没走，就顺便叫着我一起，送我回宿舍。我摸清楚这个规律后，每天晚自习下课后故意晚走，等他们一起，慢慢地，三个人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冬天到来了，天一天天冷起来，这天下课后，我在教室里等着他们，没想到只等来了辛晨叶。

“我哥呢？”我问。

“他有事，先走了。”辛晨叶说着，就接过我的书包，跟我一起出了教室。

此刻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掉了大半，稀稀落落只剩下几个人，楼道里的光线昏暗。不知是谁在台阶上洒了水，寒夜里凝结成冰，我没有看见一脚踩上去，只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从台阶上滚下来。

辛晨叶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我，我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有那么一瞬，我们谁都没有动，沉默了几秒之后，我才猛然后退了几步，心脏跳得像是擂鼓。

辛晨叶站在原地，黯淡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有些朦胧。

“你怎么脸红了？”他笑声里带着调侃。

他不说还好，经他一说，不只是脸，我全身就像是一堆被点燃的干柴，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燃烧着，到处都火辣辣的。

“没……事……”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放开了我的手，不知怎的，在他放手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失落。

“学长，我们班有个女生在追你。”我转移话题。

“嗯。”他应道，“我收到过几次情书，都拒绝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真是烦人！”

看得出来，他对那个纠缠他的女生是真真切切地厌恶着。

“可是她喜欢你啊。”兔死狐悲，不知怎的，我自动代入了那个被他厌恶的女生。

“我不喜欢她。”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感伤。

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种不安，像辛晨叶这样的男生，必然有很多的女生喜欢。虽然他没有女朋友，也从来没有表示喜欢过什么人，可因为他能选择的女生实在太多，像我这样的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跟我亲近，只因为我是他好哥们刘海峰的妹妹，如果没有刘海峰，他跟我绝对不会有任何交集，一直以来，我所有的努力，不过是自欺欺人。

对待他不喜欢的人，他无需客气，就好像现在这样，冷冷地用一句“我不喜欢她”就打发了。

自欺欺人也不是不好，以前我只求能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可人总是那样贪心，明明已经在他身边了，还是不知足，还想再近一步。

可我们之间不会再近一步了。

4

那一晚之后，我开始躲辛晨叶。

尽管理智告诉我，我这样做会前功尽弃，之前讨好刘海峰的事算是白做了，可我就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关系，与其说我在跟辛晨叶赌气，不如说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气自己贪得无厌，气自己矫情做作。

算了吧，既然知道跟辛晨叶没什么好结果，那我还做什么无用功？有这时间，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避免晚上碰面，晚自习一下课我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教室，冲回宿舍里，以免再跟他们遇见。

对于我的疏远，刘海峰也察觉到了，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了，我借口说要准备期末考试，把他骗过去了。

元旦来到了。高中没有元旦晚会，但元旦这天，晚上的晚自习会少上一节课。那天第二节晚自习恰好是数学，我被一道数学题虐得头昏脑胀，直到下课，同学们都回宿舍了，我还趴在桌子上演算。

我正解着题，草稿纸突然被人抽走了，我的思路被打断，没好气地抬起头来，喝问：“干什么？”

辛晨叶站在我的课桌前，手里拿着我演算用的草稿纸，反问道：“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乔羽彤，你别跟我装蒜。”他有些生气，“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倒是说清楚，这样躲着我有意思吗？”

“我没躲你。”我心虚地回答。

他却不相信，“你说这话骗鬼呢？”

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这场景有点像言情小说里，男主和女主暧昧期间，表白之前，互相试探心意阶段，可我有自知之明，他不会喜欢我。

“最近咱们走得很近，我觉得需要保持距离，不能让人误会。”

“不让谁误会？”他皱起眉头。

我心中一片苦涩，“喜欢你的人。”

辛晨叶忽然笑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他对着我的额头就是一记爆栗，“你是不是傻？我又不喜欢她们，误会就误会呗！”

我揉着被他打痛的地方，反驳道：“你不怕被误会，我还怕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很没意思。很多女生说喜欢我，其实不过是因为觉得我长得好看。如果我又矮又丑，她们还会喜欢我吗？当然不会了。我没有那么肤浅。”

听了他的这番话，我忽然有些心虚了，我喜欢他，不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怎么不说话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果我说，我也是这样肤浅的女生呢？”

“什么肤浅的女生？”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我扭扭捏捏地说，“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啊。”

“你不一样啊。”他回答。

我刚要问他，我哪里不一样了，还没有开口，就见他忽然笑开了，牙齿洁白，眼光灿烂。他低下头来，把整张脸都凑到我跟前，笑着问道：“你真觉得我很好看？”

他的声音原本就很有磁性，现在又刻意带着笑意地调侃，声音入耳，仿佛化身一只弹奏钢琴的手，在我心上撩拨，每一个字都化作一个跳动的音符，我的心跳刹那间就乱了。

我被他问得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这副羞窘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你跟我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我问。

“以前我总以为，像你们这种成绩特别好的女生，应该是那种特别高冷，高高在上，很骄傲，很强势的。

“可你不是啊。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傻傻的，有点小脾气，有点小傲娇，有时候还特别……”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笑着说道，“特别可爱，尤其是赌气的时候。”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是真心话，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态度十分亲昵。我蓦然想起两年前的元旦晚会，那天他站在光里那么耀眼，对我来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可没想到两年之后的元旦，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对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把我们的距离拉近的：如果他没有跟刘海峰分到一个班里，如果那天他没有陪刘海峰来找我，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之后的相遇，他不会注意到我，我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成绩很好，高傲冷漠的女生。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我做了一个大胆出格的举动，我握住了他那只揉弄我头发的手，紧紧地，有点颤抖。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就像天边的晚霞，璀璨夺目。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我听见他说：”其实在初中那会儿，我就想认识你。可刘海峰竟然没有你的QQ号，连手机号都没有，我又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问他要。那时候，你可是个高冷骄傲的女生啊，我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你，哎，只能这样算了。

我记得那年元旦晚会，我被你们班的女生拉到你们班里，我唱了一首歌，你好像很不在意。后来，她们问我要QQ号，我给了，我以为你也会加我，却没想到你没有。”

我被他的一番话惊呆了，总觉得自己这是在梦里。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拜当时流行的言情小说所赐，我总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要有正当理由的。你看言情小说的女主角，要不然就美得惊天动地、人神共愤，其他女人在她的映衬下，全都变成了暗淡无光的底色背景；要不然就温柔、善良、坚强、勇敢，男主被她的性格深深吸引，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可我完全没有这些品质啊，辛晨叶怎么就喜欢我了？

“从你一进咱们初中校门开始，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他说，“你考进初中那会儿，是全校第一。你哥哥天天拿着你夸耀，可我偏偏不服气。于是我们玩了一个游戏，就猜你每次月考的成绩，输的人请一顿饭。

“每次出成绩，我们都去找你们年级的成绩表，我就赢过四次，这四次，你考过两次第二，一次第五，一次第九，余下的都是第一，我请了你哥两年！幸好月考是一个月考一次，要不然我非得被他吃穷了不可。

“那时候，我就想，得找机会认识认识这个小姑娘，最好是每次月考前把她抓住揍一顿，威胁她不准考第一，她答应了，再把她放回去！

“后来有一次，你们班和我们班有一节体育课是一块的，两个班挨得很近，听你的体育老师点名，叫到了你，我就留了意，从那时候起，我就认识你了。不过你那时还不认识我呢，每次上体育课，我都会忍不住在操场上找你。

“你们班有女生加了我的QQ，我曾经问过你，她说你很高傲，跟班上的人没什么往来，我这样的坏学生，大概会让你很讨厌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辛晨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并不知道，在过去几年里，在我默默关注他的时候，原来他也在悄悄关注我，没想到偶像剧里的套路，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可跟他比起来，我又心虚得不得了，我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喜欢他的啊。

“我不高傲，我很肤浅。”我赶快表明心迹，让他知道我配不上他，好减轻愧疚。

“乔羽彤，不许对我耍流氓。喜欢就是喜欢，不管我好不好看，你都得喜欢，知道吗？”他教训我。

我看着他横眉瞪目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好。”

5

我恋爱了，跟辛晨叶。

虽然是家长和老师明令禁止、视如猛虎的早恋，可那又如何？

如果你问我是什么感觉，那大概只有三个字来形容那种感觉吧：太甜了！

那种甜丝丝的感觉，就好像喝了一杯蜂蜜水，像嘴里含着草莓奶糖，像春天温和的清风把你吹到了天上，像炎热的夏天啃着冰镇的西瓜，像初秋清晨干净又清澈的阳光，像冬日温柔的雪花落在额头上。

好心情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不管是吃饭、睡觉、写作业、看电视、跟人闲聊，我会忽然嘴角一扬，自顾自地笑起来。

跟辛晨叶恋爱，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进展太顺利，顺利得让人心虚。我的直觉果然很准，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寒假后，在开学前一天晚上却出事了。

朋友心急火燎地告诉我，有人在贴吧里发帖子，让我快去看。

我进了学校的贴吧，发现有人发帖询问：“十六中的女生注意了，这就是辛晨叶的女朋友，有人知道她是谁吗？”

之后一连配了六张图，都是我和辛晨叶在肯德基的照片。

我和辛晨叶在寒假里约会，除了去体育馆看他打球之外，一般是去肯德基、麦当劳或者市图书馆写寒假作业，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肯德基被人偷拍了。

六张图中有四张倒是没什么，但另外两张确实很亲昵：一张是我跟辛晨叶对面坐着，他伸过手来摸我的头，我玩闹着去拍他的手，反而被他抓住了，他坐在餐桌的另一头，抓着我的手，对我笑，还是他那标志性的笑容，眼光灿烂，牙齿洁白；另一张是我们在点餐，辛晨叶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侧着脸，低下头来跟我说话，从抓拍的角度来看，像是在吻我的额头。

跟帖留言已经有三百多条了，很多人早就认出了我，纷纷留言公布我的个人信息，嘲讽的、谩骂的、调侃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揣测的，我看着那些留言，手指一直在颤抖。

“辛晨叶是眼瞎了吗？看上了这么一个丑逼！”

“乔羽彤就是个心机婊，以前她还抢过闺蜜的男朋友呢，我听她闺蜜说的，她的初中同学都知道！”

“真没想到啊，她成绩这么好，不是好学生吗？”

“她的成绩都是抄的！她跟老师关系特别好，肯定早就知道试题了。”

“不知怎么，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的感觉？”

“以前感觉这姑娘还不错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也太会装了吧？”

……

我跟这些人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但他们对我充满恶意，仿佛我就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臭虫，一定要往我身上踩几脚才是为民除害。

我蜷缩在床上，看着那些留言，留言的数量还在不断往上攀升，语言越来越粗俗难听，仿佛我真的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退出贴吧，不再去看那些留言，可想到被人无故辱骂，还是委屈地流泪。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我可以逃避网上的那些恶意，却逃不掉现实中的敌意。

开学第一天，刚进教室，就看见曾经追辛晨叶被他拒绝了的女生身边正围着一群女生，那女生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看见我进教室，她住了口，很大声地骂了一句：“贱货！”就摔摔打打坐回到椅子上。围在她身边的女生也都悻悻地散开了，她们看我的眼神各异。

我开始被班上的女生孤立。

事情还在向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

新学期开始，我们宿舍一直被高二检查纪律的同学扣分，高二年级给我们班扣分是因为我得罪了人。扣分会影响到班级评估，班主任生气，把舍长叫去痛骂，舍长有冤无处诉，回来就不给我好脸色。

因为我拖累了舍友，慢慢的，被舍友们孤立了。

在宿舍里，她们把我当成透明人，不再跟我说话。有一次午休，我睡过头了，没有听见起床铃，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早就上课半个多小时了。我慌忙收拾好，想要去教室，却发现宿舍门竟然被人从外面锁住了。积压了很久的痛苦和委屈再也压不下去了，那天我靠在被锁上的那扇门后，嚎啕大哭。

不知道是谁把我早恋的事告诉了班主任，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警告我说，如果我不跟辛晨叶分手，就按照学校处理早恋的规定，全校通报批评，回家休学一个月。

辛晨叶和刘海峰起初并不知道我的处境，他们知道还是因为轮到他们班执勤时的扣分单。刘海峰是班里的纪检委员，每天班上同学执勤扣分的情况写了扣分单之后交给他，他看过之后再交到总务处。

刘海峰在第一天收到我班上的扣分条就留了神，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依然还有，便来问我们的班长了，没想到连着三天扣分的同一个宿舍，同一个床铺，竟然是因为我。

他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断定是我得罪了什么人，便去问他们班给我扣分的执勤女生，得到的答案是，她们是“受人所托”。至于受谁所托，辛晨叶和刘海峰都没有告诉我，我隐约知道，那女生跟辛晨叶是初中同学，喜欢辛晨叶好久了，表白过几次，都被拒绝了，现在以好哥们的名义跟辛晨叶处着。

原来那女生在高二每个班都找了人，帮她给我们班扣分。

刘海峰知道后，跟高二所有班级的纪检委员打过招呼，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给我们班扣分，如果有扣分条，就帮忙拿出来。刘海峰虽然成绩不好，但很会做人，有他打过招呼后，我们班的扣分条果然大大减少了。

辛晨叶经常跟学校里的老师打球，跟老师们的关系都不错。他在一次打球的时候，跟班主任提到了我们的事，让老师不要处罚我。班主任同意了，但他要求辛晨叶必须得跟我分手。那段时间，在各种打击之下，我成绩下滑得很厉害。

刘海峰知道辛晨叶在跟我谈恋爱，气得脸都绿了，也不管以往朝夕相伴的情分，对辛晨叶动了手，骂道：“辛晨叶，你还是不是人了？我妹妹这样的乖孩子，你都能下得去手？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你这熊样！你要是再招惹乔羽彤，咱们兄弟没得做了！”

刘海峰骂完辛晨叶，又转头来骂我：“跟辛晨叶分手！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好学生，他能不能考上大学还说不准，不能让他拖累你。”

见我想反驳，他又威胁我，“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告诉姑姑，让她来管你！”

在各方施压下，辛晨叶决定跟我分手。

6

分手那天，正好是周六，也是刘海峰的生日。以前刘海峰的生日聚会，我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但那一次，他和辛晨叶都让我一定要去。

我不想去，可刘海峰毫不留情地冲进我家，把我硬生生地拖到了他们聚会的KTV里。有十多个人正在包间里玩闹，桌上摆着啤酒，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抽烟，有人在唱歌，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玩闹，强忍着随时可能流出来的眼泪。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们叫我来的目的，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是一伙无赖调皮的坏学生，而我则是乖巧懂事、刻苦上进的好孩子，我们始终都是不一样的。

“哈哈，叶子输了！”有人兴奋地大叫，“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隔着缭绕的烟雾，我在人群中看到辛晨叶，颓废而不羁，吊儿郎当的，跟以前我认识的那个阳光温暖、在球场上奔跑飞扬的少年一点也不一样。

“大冒险。”辛晨叶回答。

那人的眼睛在人群里逡巡一周，最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既然是大冒险，那你就在这些女生中选一个，亲她一下吧！”

有女生听到这话，立即笑骂道：“刚子，你也太缺德了吧？你这是惩罚他呢？还是给他机会光明正大占女生便宜，我不同意！”

那个叫“刚子”的男生嘿嘿笑了两声，对那个女生挤眉弄眼，“我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懂不懂？”

辛晨叶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那个跟刚子开玩笑的女生公主抱了起来。

那女生不防备被辛晨叶抱起来，吓得尖叫了一声，举起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肩头，笑着骂起来，其余众人围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劲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我看着他们，不知怎么，心中的悲戚全都钻进了鼻子里，鼻子酸得像要坏掉，可心里却忍不住想笑，呵，言情小说里惯用的套路，他倒是玩得挺溜的，为了气走我，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这做法真得渣透了。

我冷眼看他们，就像是看了一出好戏。

算了吧，不过就是分手，只是分手而已，我对自己说着，端起桌上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那味道真是太奇怪了，难喝得要死，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这么喜欢喝？一杯酒下肚，我只觉得一条火龙顺着我的喉咙游到胃里，所到之处，烽火四起，浑身都像是被点燃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手脚却轻飘飘的，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盛，不吐不快。

“辛晨叶！”我拿着话筒叫他的名字。

原本围着辛晨叶和那个女生的哄笑喧哗停止了，我看见大家的目光都转到我身上，连辛晨叶也放开了那女生，转头来看我。

“我听了你的话，认真去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不想对你耍流氓。可现在耍流氓的人是你！”我控诉他的所作所为，酒精助长了怒气，满腔的怒火现在跟酒精一样，烧遍了我的全身，“不就是跟我分手吗？你大大方方说出来！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我们好聚好散。你现在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真让我恶心！”

“你喝酒了？”刘海峰走过来，扶住我，脸色阴沉得吓人。

我甩开他的胳膊，“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知道你今天叫我来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我能走了吗？”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耳边一直在回响着《十年》的旋律：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我喝完那杯酒，就觉得眼皮沉甸甸的，怎么都睁不开，最后睡了过去，连我是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耳边听到的这首歌，我不知道是那个下午在KTV里真的有人唱过，还是我醉酒之后的幻觉 。

我想到了第一次见辛晨叶的那个下着雪的夜晚，那时候也是因为他唱了这首歌，让我不能自拔。如果那时候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会不会提早抽身呢？

会的，一定会的，同一个人，我不想再喜欢第二次了。

7

新学期辛晨叶的教室搬到了新的教学楼，我们还在原来的教学楼上，不过从三楼搬到了六楼。我和辛晨叶的关系又恢复到了高中以前，不，甚至还不如以前，现在我们形同陌路，就算是在路上遇见了，也会装作不认识，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刘海峰找过我几次，每次都是给我送点水果或者零食，对那次醉酒，我们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把辛晨叶当成是我灰暗青春里的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他是光一般的存在，我以为失去他，我会回到暗无天日的黑暗里。可真到了那一步，我才发现，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重要；没有他，我也并非活不下去，事实上，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元旦过去了，期末考试结束了，寒假再次到来。

我忽然收到了辛晨叶发来的短信，这是我们分手大半年后，他第一次联系我，他约我见面。

我犹豫了良久，最后没有回复他，并把他的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里。

我没有指望能和辛晨叶再有什么联系，高中三年，咬咬牙就过去了。等到我们考上大学，我们自然就天各一方，剩下的交给时间，不管多浓厚的感情，总有冲淡的一天。在这一点上，我很看得开。

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找到了我。他就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跑遍了我最有可能上自习的地方，最后找到了图书馆里，一个自习室、一个自习室找过去，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埋头做题的我。

那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冬天天黑得早，自习室里的人稀稀落落走了大半，他气喘吁吁地走到我身边，遮住了头顶的灯光，在我面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我有话对你说。”

我没有说话。

他等了几秒钟，见我不答话，辛晨叶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帮我收拾好书包，把我拖出了自习室。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灯光璀璨耀眼，像是一片星海。

辛晨叶牵着我的手，我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挣开，最后只能任由他握着。

“羽彤，我们和好吧。”他猛然抱住了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这大半年，我一直很难过。每一天都想来找你，每一天都控制着自己不来找你，我不知道这种煎熬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倘若辛晨叶来跟我复合，我该如何残忍地拒绝他，怎么尖锐地嘲笑讽刺他，可真等到他站在我面前，看着他痛苦纠结，我一下就心软了。

自分手后，那些“不喜欢”“无所谓”都是骗我自己的，没有他的日子，怎么可能一样能过？根本就不一样。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还能假装无事发生过？

“你说过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是刘海峰说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我成绩差，你成绩好，那又怎么样？班主任那里，我会去跟他说。那个针对你的女生，我已经跟她闹翻了，她不会再找你麻烦……”

辛晨叶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冷，有些颤抖，他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以后的路，没什么阻碍了。

“我哥那里怎么跟他说？你不怕他再揍你，不怕你们做不成兄弟吗？”我问他。

辛晨叶放开我，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打给刘海峰，“我跟羽彤在一起。”

我们在奶茶店里等着，刘海峰不一会儿就赶到了，他看到辛晨叶握着我的手，立即就跟炸毛的猫一样窜了过来，“辛晨叶，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

“我保证不会影响她的学习。”辛晨叶看着刘海峰回答，“再说了，我也不觉得谈恋爱会影响学习。羽彤，我相信我。”

他靠近我，一脸的诚恳，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希冀。

“离她远一点！”刘海峰把辛晨叶从我身边拉开，坐在了我们中间，把我们隔开了。

“对，现在这阶段成绩确实很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以前那些成绩差的人，后来也没有活不下去，全都死掉啊。”辛晨叶继续说服刘海峰，“你没谈恋爱，成绩不也不好吗？”

刘海峰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奶茶店里人来人往，估计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反正你说我癞蛤蟆也好，自私也好，我就是喜欢羽彤。”辛晨叶无赖地说，“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没你什么事。”

刘海峰死死地看着辛晨叶，就在我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我，“你什么意见？”

他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我心虚地不敢看他，低下头，讷讷地说：“我想好好学习。”

刘海峰打赢了胜仗一样得意洋洋，“听见了吗？乔羽彤要好好学习，你就滚一边去吧！”

“乔羽彤，你怎么出尔反尔？！”辛晨叶着急了，“刚才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默不作声，当初辛晨叶为了分手，做的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我都还记得呢。一旦有机会，我当然要报复他。

那天他们两个人面红耳赤辩论了好久，辛晨叶说的一句话，尤其让我感动，他说：“就因为我成绩不好，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我喜欢乔羽彤很久了，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了，我不可能放弃。”

不知怎的，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点点心疼。

刘海峰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答应帮我们保密，但也跟辛晨叶约法三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拥抱；不许亲吻；也不许绕开他单独跟我约会。

我对辛晨叶那次分手耿耿于怀，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春天来到的时候，学校里的玉兰开花了，一朵朵洁白如玉，细腻如瓷。周末午后，归校的学生还没有来，我陪辛晨叶在教室里写作业。阳光洒在教室的课桌上，温暖细腻得像盖在身上的毛毯，我趴在窗户上看那片高高大大的花林。

“看什么呢？”他笑的时候，牙齿在阳光里闪闪发光。

我指着大片的玉兰花给他看。

“想要吗？”他忽然起了坏心眼，恶作剧地问我。

“可是学校不让攀折花草。”我非常想要，可是想到学校的规定，又怂了。

但辛晨叶却从来都不愿意做一个中规中矩、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他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没关系，我就折一朵，看不出来的，你想要吗？”他进一步引诱鼓动我。

“想。”我被他说得动了心思，带着一点点兴奋。

“你等着！”他风一般冲出了教室，冲进了春天的阳光里，我看着他利落地攀上玉兰树，折下了一支玉兰，朝着窗内的我摇手，那一簇玉兰跟他的笑容一样耀眼。

那个站在阳光里，替我折花的阳光少年让我怦然心动。那时候的爱情简简单单，与纷扰的世事无关，我们都有着玉兰花般干净的信念，只要彼此喜欢，那就永远都会在一起，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