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

作者: 岑幼安 | 来源:发表于2020-12-30 23:15 被阅读0次

    失约

    天冷了,入骨的冷。

    屋里开着暖气。

    他们进屋都会脱掉外套,整理整理胸前的领带,端庄地坐好。

    而我 ,是从不会注意这种细节的。

    众人说我不精致,那定是他们客气了。我就是邋遢,一件厚外套穿了两周有余,根本就懒的换。更别说进入有暖气的室内要脱衣,出门再穿上。

    虽然我也不喜欢那急剧的温差,狂风肆意在脸上,就像十六岁时那颗破碎的心,在炽热中被冰冻,然后瞬间炸碎成纤细的眼泪。    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恍惚。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我却迟迟没有落子。对手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想不通如此简单的一手棋为何要作如此长考。

    要是在从前,他此时定是手心出汗,心急如麻地寻找自己棋形的漏洞,怕被众人视为天才的我,寻得一丝一毫的味道,将这盘棋玩弄于股掌。然而此刻,他只会食指清扫下巴,投来轻蔑目光,思索着今晚吃些什么山珍海味来犒劳自己。原因很简单,我已经连败六场棋,我赢不了别人。

    我丝毫不想再下了,简单应付了几手,也就干干脆脆地举手投降了。他斯文地笑了笑,起身披上大衣,向我伸出了手。

    “明年还下吗?”他的语气很平静,我听不出是讥讽还是鼓励。只能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向外面跑去。

    风很冷,心很寒。

    我想我一定是饿了。饿了就会冷得厉害,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嘴里抑或心里突然窜出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好想吃一口妈妈的菜。

    清水煮的白萝卜,蘸上鲜红的辣椒油,吹两口气,伴着稀松的葱花咬下去,甜甜地泛在舌尖,咸咸地辣在喉头。这些食物,分外使我满足,只因她们并不虚伪,一心一意地使我满足,不让我受伤害,甚至会让我感动。比如在这个饥饿的时候,幻想得这般真切,感受得这般真切。多想要一个拥抱,一个来自萝卜的拥抱,她比任何女人都纯洁,我能安安静静地在她怀里, 被抚摸着,畅谈我的理想。

    “多想回家啊。”我喃喃着,看着黄昏慵懒的风,像极了年少时慵懒的我,只是不知为何凛冽起来,彷佛不安于命运。

    “去!你去!去下你的棋,别回这个家!”妈妈就是这样吼着。那晚我头也没回,步伐如寒风般凛冽,结成眼畔的冰花。

    但今晚住在何处呢?我问的是身躯,还是心灵?

    输掉了棋,我彷佛输掉了梦想。

    是我的梦想毁了世界基本的平静,眼中的一草一木,旁人的一言一行都让我无法安宁。

    今晚,这世界的尘埃我看得格外清晰,因为我和它们一样,漂泊无根,却自命不凡。若是它们并非自命不凡,又何以坚持以近乎透明的方式而存在,不如散去。

    家是不能回的,棋院也不能回了,回去会狠狠伤掉我的自尊。

    酒店或是旅馆,我是万不会去的。属于自己的床单枕巾,再脏也视为干净,而不属于自己的,再干净也视为脏。我嫌人群聒噪,嫌聒噪之人所过之处肮脏。

    我想干脆就在公园的长椅上睡去,像个自由的叫花子。但我识得景色的妙趣,月色之下,冷风割面,还是会比那些流离失所的一切事物高尚与幸福。

    夜慢慢地黑尽了,天边最后一层云彩散去,我愈发孤独,孤独中又逐渐生出桀骜。漫无目的地走着,若是能走穿这黑夜,我也不必如此烦恼。

    我从未想过会在如此肮脏的旅店栖身。那雪白的床单被套上实则藏着最为恶心的污秽,只要我的肌肤沾染上一丝其上的灰尘,便会红肿发痒。

    我说不出为何来此。原本只是在那路灯昏黄的小道上走着,连那时间都失去意义。期待着黑夜过去,而黎明降临后,又会彷徨起来,仿佛日光也可怕异常,想要逃进夜中独享心的空旷。人,总是在逃避现在。

    高铁如雷鸣般炸响在我耳畔,小道已经通到了火车站。匆匆的行人如洒落的月光,心里装着家,脸上如此温柔。

    “小伙子,住店吗?一百一晚。”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拦住我的去路,兴许从我的眼神中断定我需要一个去处。

    我顿时有些反感,嘴巴张了又张,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多想这个世上没有拒绝的话,就像那一抹月光倾泻在我的眼里心里,永远不会因我丑陋而将我排斥。

    “带路吧。”

    老婆婆和蔼地笑笑,双手在人群中排开一条道,领着我七拐八拐地走进巷子,来到一间泛着暧昧红光的店。

    我交了钱,打开那房间,一切看起来都还算整洁干净。

    我躺在地板上,觉得这儿比床上干净,虽然无数人从其上踩过,但我总觉得地板是圣洁的,我的皮肤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地板上躺着我,还躺着一张卡片。我捡起来,看了两眼,浑身不自觉的地痉挛起来。严格意义上讲,我还从未谈过恋爱,只是深深地爱过一个女生。在无数个深夜,我渴望一个女人的吻,玫瑰的芳香,柚子的清甜。

    我打了卡片上的电话,向那头报了自己的房间号。我等待着,这个世界突然开始充满意义,什么输赢,什么理想,都离奇地被拉出了脑海-----那些高尚塞在我脑子里像屎般肿胀,而那些低俗却像山珍海味诱惑着我的味蕾。

    门被敲响,进来一红裙女子。她的皮肤在昏沉的光下泛着黑宝石般的晕泽,斜倚在床上,大腿微微律动着。

    我仍然不愿上床,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很紧张,是第一次做吗?”

    我看了看她那双被紫罗兰簇拥的眼睛,侧过脸,拧着脖子点了点头。

    “过来吧。放轻松。”她拍了拍妖娆身躯掩映下的床,对我轻轻吹了口气。

    我仍然迟迟没有举动。

    “你是嫌我脏么?”

    “我嫌床脏。”我连忙辩解,却又深知她不会信。皱了皱眉,咬紧牙关,终于躺到了床上。

    那种不可遏制的痒,顺着我的脖子,爬满了全身。刚要忍受不了,准备失声呐喊,她俯下头,发丝轻轻垂上了我的肩胛。

    闻着她身上的香,一切都安好了,像是躺在汪洋中的孤舟上,既恐惧又安详。

    她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抚我的脸庞,呼吸就徘徊在鼻尖。我微微颤抖着,既想将那幽香的气体吸入体内,又怕被她察觉。

    “你不应该来这里。我感觉你和他们不一样。”她的眼神像花瓣在风中抽泣,指尖如清晨的残露般冰凉。

    “你叫什么名字?工作了吗?看你还很小的样子。”她甜甜地说着。我耳边的动静有如夜中昙花悄然开放。

    “我是下棋的。嗯,职业棋手。”

    “哦?那你拿过冠军吗?不会因为钱发愁吧?”

    “钱?那倒是我从未关心过的。”

    “哦。”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仍然轻抚着我的头。

    “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低声问。

    “你不过是不开心了,有些抑郁对吧?。所以,我是不会祸害你的。”她抬起我的头,让我睡在她柔软的双腿上。我能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望见她平凡的眉眼。

    “我不干净的,你不要碰我的好。”

    “什么不干净?”

    “如果你要和不熟识的人做那种事,一定要确保她健康。”

    她突然起身要走。

    我几乎要哭了,好像瞬间就要失去一切。

    “不要走。”我不顾一切地拉住她,那昏暗灯光掩映下披散的头发,像在那铺满梧桐叶的操场上,想要挽留却不敢挽留的曾经。

    她终究没有走。

    那晚,我应该就倒在她怀里,沉沉地睡去。

    当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她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还残余着她身上的香---那味道像是丛林中溪流升腾起的白雾,慢慢涌入心中,温柔而安宁。

    许久,没有能渡过如此安宁的一夜。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却生不起一丝邪念。我和她,仿若初生的孩子,从未经历什么,从未理解什么。不理解为何存在,不理解时间的意义。

    我不知道从生命中的哪一天睁开眼,不知道脑海里第一幅画面又是怎样。从甘愿漂泊到独自掌舵,越活越痛苦,但这确确实实是成长。

    “要是你和不熟识的女人做那种事,一定要确保她是干净的。”我记的她是如此嘱咐我的。那么,她就是承认自己是不干净的了。而我,本该是对她有邪念的,却生生被浇灭了。我是怕了吗?怕她不干净,怕她有那种要人命的艾滋病。所以,即使抱着娇嫩冰软的躯体,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我内心是郁结的,是积满落叶的庭院。那女人提着扫帚进来,却欣赏于这残败的衰景,配合着自己的心意,题了一曲哀情。

    缀上她的忧郁,那是完美的院落,却偏离了我的本意-----昨晚拿起手机打那卡片上的电话,原本是要将心情一扫而空的。

    我一定要寻个女人,如她所说,寻个干净的女人。

    我的逻辑向来是尤为缜密的,不然也无法成为一个职业棋手。如何去完成一件事,不出差错,不失次序,只要我肯去思索,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是我要寻一个心里同样积满落叶的女人。

    我在医院前,一棵银杏树下,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他们如白昼中的星,无时无刻都徘徊在被薄雾包裹的世界里,静下心仔细去寻找时,有些就格外明亮,有些却慢慢黯淡。

    她应该是一颗淡蓝色的星星。我不知为何如此为她着色,只是一缕蓝光温润了眼眶,觉得世界本该如此。

    我们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时光匆匆,早已忘记了那些不敢独自过马路的日子-----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知道梦想是什么,所以凡事都胆怯了些。直到彼岸开满了花,烦恼的同时却一往无前 。

    我过了街,来到她身边。她有些羞涩地看着我,缩着脖子含笑点头示意。

    “你好。”我很平淡地说。

    “你好。”她打量着我,双手理着垂在肩头的头发。

    她的脸像一颗脆甜的冬桃,我的嘴里已然泛起桃子的香味。她正抿嘴轻笑着,那亮晶晶的唇如果肉一般,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咬上一口 。

    借着心中的期待,她便活生生地撞在我心坎上。突然就懂了贾宝玉那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只不过比起他内心的纯洁无暇,我的确是玷污了那份真挚的情感。或许她于我眼中的美貌仅仅建立在欲望之上,那阵风过后,一切索然无味了。

    “想好了吗?同意的话就一起进去做检查吧。“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她确认。

    她点了点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

    “要不还是先去旁边的咖啡屋聊聊吧。”见她十分坚定的样子,我反而有些脸红,觉得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毕竟她是个女孩子,

    “不用了,走吧。”她拉住我的手,倒是落落大方的样子,就要把人往医院里拖。她的手凉凉的,我的心就像被冰水浸泡着。她的手指极为纤细,却彷佛隐藏着创伤,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查了个遍,要想知道结果却得等到后天。

    “怎么,去你家还是去我家,还是去酒店?”她在医院门口买了根冰糖葫芦,唇上吃满了糖晶。

    “去你家吧。”

    “可是,我租的房子很小。。。“

    “可我却连家都没有。”

    “那你只有睡沙发哦。先在网上说好的,检查结果没出来前,我们是不许的。”

    我点点头,眼神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温柔。

    “我要回乐团排练,你要跟着去吗?”

    “当然,说好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要寸步不移。”

    “果然是个臭棋篓子,严谨不用在正经处。都跟你约好了,哪又会钻空子去做那种事呢?”

    ”只是想看你抚琴而已。“我轻咳了两声,用来掩饰尴尬。我着着实实是怕的,女人都是会骗人的。心受了伤,还可勉强够活着,身体若受了伤,那就真的可能一命呜呼了。

    “你听得懂么?”她白了白眼,那动作几乎是每个女孩子生在骨子里的东西。但她做出来,却没有一点媚气。在我心中,她本该是媚的,越媚越好,才足以释放我心头的罪恶。但此刻已无法退后了,只得当她媚到极致而不显吧。

    我跟着她来到剧院,坐在场下。她带上长指甲,抚裙坐在一盏古筝前。

    乐声响起,疲惫就上了身。我才发现,自己从来都只是个嗜睡的小孩子。

    四五点钟,她总算是排练结束了。我们打车到了她家。

    她的屋里,是很清新的味道,像清晨湖面上泛起的薄薄白雾。我的心对此没有一丝隔阂,彷佛是天生的好感,觉得这里的一切犹如自然所孕育,荡着圣洁的回响。

    我很疲惫地就躺在她的沙发上,杂乱的玩偶和枕头包裹着我的脖子,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我从不这样的,碰到生人的东西,那上面藏着别人的汗渍皮脂,会让我万分难受,如同被毒蛇咬上一口。而此时,芳香柔嫩的花瓣却从脑仁中肆无忌惮地开放,溢出了我的毛孔,在肌肤上铺展着。

    “原来,我一直是太累了,这个世界也不尽是螨虫与灰尘。”我望了望眼前的女人,她已经打开了暖气,脱下了臃肿的棉衣,漏出一双肥白的大腿。我深知,她便是那些开在我脑海里花儿草儿的源泉,美得出奇,但是这美又让我心头有些不舒服 。令我不敢直视的,是我对她的目的,是我赤裸裸的欲望。我多希望是和她邂逅在雪后的角落,红梅缱绻处,让我不为目的地去爱。

    但,我又并非没有那样做过。梧桐叶又彷佛在我耳边沙沙作响,那女孩又在心中一闪而过。我觉得人生之所以苦闷,便因为我犯的错太少,走的路太直。

    人生不能是一条直路,那便一眼望到头了。就像一盘棋,若是没有损招坏手,那便也失去了下棋的意义。谨言慎行一辈子,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感到压抑,放松不下心情去感受世界,那么刺激我的便只有那些乐衷于找人麻烦的污秽。我要凭着感觉去出招,哪怕是输了,也会在一段日子里自得其乐——即使时间一长,便又会后悔起来。总感觉把人生悟透了,但风一刮过,便感觉世界又变了。

    躺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女孩-----我即将下出的那手坏棋。

    我确信了,要将脑子放空,把那些高尚抛开,硬要将那笔直的路拐几个弯,让我一眼看不到头。要把自己交给她,带着全部的欲望,若她是干净的话。

    但,如果她不干净的话,我甚至会有点开心-----她的琴声好美,我睡得多香。像是泛舟在溪水上,桃花开满两岸,心多么宁静。也许,我更应该远远地看着她。但又多么渴望对她犯一个错。我搞不清,为何我那么不善良?

    我在沙发上又睡了一会儿,睁开眼发现她在厨房里包饺子,才想起今天正是冬至。小时候,每逢冬至,外婆是会给我炖上一整只鸡的,放上红枣,黄芪,百合。鸡汤里泛着药香 ,回口正好甜得不偏不倚,让身子暖暖的。可长大离家后,却再也没有心思去在意当下到底是什么节气。见她包饺子,再联系最近透彻心扉的寒,才意识到今天确确实实是冬至了。

    “醒了么,饺子喜欢什么馅的呢?”她回头对我笑笑,双手上尽是白色的面粉。

    “都行,我不贪吃的。”

    “那便过来帮忙。先洗手。”

    我是从未进过厨房的,一双手除了拿筷子吃饭,便是拿棋子对弈,包饺子这种事原本是不屑做的。但见她眉眼间每一层涟漪,实在让我喜欢得厉害,忍不住要多靠近她几分。于是,我便走进了厨房,帮忙的同时有意无意地闻着她身上的香。

    两盘饺子摆上桌子,我们面对面坐下。

    “看,多丑,长得像你。”她夹起一个我包的饺子,送进嘴里,脸庞上慢慢绽放出笑容。

    “看你那憨样,脸圆得像个包子。好意思说我么?”话刚递出口,便后悔了起来-----不该和女孩子斗嘴的,她们就像一片沼泽,越挣扎越让你陷得深。更为可恶的,并非你逃不出,而是自愿慢慢堕入其中。

    怕,我怕爱上,怕我入戏。更怕她幻化一个分身用来骗我,自己却冷静地当个看客。

    “要喝酒吗?”她倒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子,用手戳了戳自己肉肉的脸颊,甜甜地向我抛出一个微笑。

    “我从来不喝的,容易影响竞技状态。”

    她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彷佛在鼻尖吹起了一个泡泡,装出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这样屡战屡败的棋手,我这样无人问津的琴师,倒是十分般配。”

    “你是无人问津,可我怎么就屡战屡败了。”

    “你,看得出来,很不快乐。”她指了指我,讲得斩钉截铁。双手摊着下巴,脑袋像盛开其上的藕花。

    我低下了头,觉得留下的眼泪便是她花瓣上的露水。我的不快乐之所以郁结在心头,便是因为没人能发现我的不快乐。

    “你为什么要和我做这种事情呢。”我揉了揉鼻子,心里咚咚直跳,怕得到一个轻浮的答案。

    她往窗外看了看,今天的夜来得极早。小雪还簌簌地下着,枯黄的银杏笼着夜纱,是一抹惆怅的明亮。

    “一种旋律听得久了,自然而然也便不惊艳了。但如果偶然弹错了一个音节,即使不和谐,却也让人耳目一新。”

    “你想犯一个错对吗?”我的心头突然就有种将她抱住的冲动。

    她点点头,那眼中的乌云要下起雨来。

    “你受过心头的伤么?”

    “我以为他喜欢弹古筝的姑娘,但他却只是喜欢那个姑娘。”

    “我以为她只会对我说晚安的,但也许那只是她的礼貌吧。”

    雪下了一夜。

    鸟鸣声透过玻璃,裹着温热的阳光,在脸上蹒跚着。

    “今天这天气是该出去走走的。”我的眼睛还朦胧着,思绪却飘到了窗外。我有一隐秘的去处,在苦闷时面对那苍凉的草木,心情便会慢慢好转一点。

    我甚至在那里留下了棋盘和棋子,雨滴滴地打在树叶上,棋子哒哒地落着,繁华中倍感孤独,而一曲萧瑟中,心却被慢慢填满了。

    我们一同吃过了早饭,闲聊一阵子后,便询了她的意见。

    她显得很开心,背上了琴,便催促着我领路。

    城市的南面有一道老墙,墙上尽是爬山虎。推开那道缀满青苔的门,踩着废墟向里探去,百余步后,竟豁然开朗起来。有一棵榕树,在冬日里失了生气,看来十分亲切。树下有棋盘棋子,上面铺了层薄薄的雪。

    ”这里很安静的。不怕吵到别人。“

    她乖巧地点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将琴伏在膝上。

    我痴痴地望着她,那指尖徘徊着曼妙。

    好爱这琴声。

    我低头看向棋盘,忆起那日的败局-----那日死气沉沉的我彷佛就瘫软在每一手棋中。而此时,我那执子的指尖却在和琴声共鸣着,被琴弦震颤着。

    “让梦想成为生活的配角吧。当你的眼中有我的时候,琴声更美了。哪怕有明显错误的音节,也会成为让人心动的一拍。”我在心里对她说着。

    回去的时候,雪下得大了。是那种让人白头的雪。

    我们站在一座小桥上,离水面很近,在夜晚灯光的掩映下,淡绿的绸带哗哗涌动着。      横生两畔的树枝上挂满了厚厚的雪,像天生的白花,冷风一吹,徐徐落在水中化掉,生得皎洁,死得清冽。她伏在栅栏上,十分开心,好似极喜欢这无根无茎的白花。

    我也很高兴,因为也爱极了这无根无茎的白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别人爱着同一种事物,感觉真好。

    “那么多枝头,这朵雪花却偏偏落在这根枝上。这便是邂逅吧。”她伸手让雪花落在手心,化成清冽的水。

    “却总会化掉,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啊,即使是最美好的邂逅,也能凭借着时间,将它们蒸发得干干净净。”

    我们的目光交汇了,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爱着彼此,感觉真好。

    她在我眼中越来越美了。

    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我悄悄地看她。

    那肥白的大腿蹬出了被窝,头发像蒲公英似的散在脸上,嘴唇在睡梦中轻轻起了壳,呼吸的味道悄悄潜满了整个房间 。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便会真正地爱着彼此 ,为彼此奉献着。而今晚过后,我便会再次遁入那孤独的丛林,去用很长的时间湮灭亲手种下的恶果。

    “让我查出病来吧!”我竟这样想着。虽然丧失了短暂的快乐,但至少在今后,我的心中能甜甜地装着她。

    “或者,干脆让我死去吧。那样在她心头也能够清清白白地怀念着我们这段友情?或者说,这朦胧的爱情?”

    我痴痴地想着,丝毫未留意她的眼睛正盯着我。我的眼中是惶恐与不安,她的眼中是留恋与不舍。毕竟,过了今晚,心头的波涛便会永久地冲刷着曾经的礁石,直到它再也无法见证那些被心动绞起的漩涡。

    从医院门口出来,我们一起研读了两人的身体报告。彼此的目光从纸页上缓缓向对方的脸庞上浮动,最后在眉心连线的中点处交汇。

    她甜甜地对我笑着,嘴唇像裂开的两瓣樱桃,在有风有雨的情感中,微微律动着。

    我和她,都是那么的健康。

    那晚,我破天荒地喝了酒,趁着醉意,搂着她进了卧室。

    “今晚过后,便是个全新的开始。”

    她开始吻我,双手攀上了我的脖颈。

    我像嗅闻着一朵小花,手指凭着心中原始的怜爱抚着她的脸蛋。

    “我不恨她了。”

    “谁?”

    “我原本喜欢的女生,夜夜与我道晚安,最后却牵了别人的手。”

    “那我也不恨他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喜欢弹琴。也没有机会遇到你。”

    “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了无遗憾。“我突然想起了席慕容的诗,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原来,一切早已约好了。”

    “但是,今晚我却打算失约了。”我放下她,让她枕在我的手臂上。

    ”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从邂逅到热恋,再到结婚生子。我多想安安静静地爱你一次,不犯任何错误地,爱你一次。“

    她听着我的话,激动地点点头,泪水也湿了眼眶。

    “好,在一条直路上,结伴走下去。”

    我躺在沙发上看星星,原来暴雨的夜晚,也有星星。

    “明天,是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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