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做题家

这么年过去，不知道他最后怎样了。

最初和那个学生接触，是我刚来这个县城高中做实习老师，有一次刚下课，我正要走出教室，就围了上来一个男生学生。这是个男生，个子不高，或许是因为瘦的缘故，颧骨微突，皮肤粗糙，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校服，原本白色的校服已经变成了暗黄色，还散发着一股浓浓刺鼻的馊味。我真想捂住鼻子，但为了维护这学生的尊严，我强忍了。

这个学生指着一道物理题，嘴微微张了张，发出极轻细的声音，像是极虚弱的濒死的病人的声音，我实在听不清，实在没想到一个男生怎么声音会如此之小，好像连喘息都怕惊动空气似的。

“你声音大点儿。”我有点不耐烦地说。

他张了张嘴，然而还是这样的声音，我实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便拿过题，忍着刺鼻的味道，从头到尾自顾自地给他讲了一遍。

后来，和他班主任闲聊，谈起班里谁谁最刻苦，班主任就大力夸了他。我却不合时宜地说了句：“就是声音太小，个人卫生也一点也不注意。”

再后来，我晚上在宿舍值班，宿舍熄了灯，却有一个学生从宿舍里悄悄溜了出来。一看，竟然是他。我问他干什么，他举了举手里的书和笔，然后走向灯光，就那么一蹲，蜷缩在楼道边开始学习。

我对他产生了兴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学生。我开始暗中观察他，打听他。晚自习的时候，见他坐得板正，唰唰地写着作业，没有一点疲倦的感觉，可不像有些学生，上课好一会儿了，还不知道干什么呢。他的成绩的确也挺好，一直保持在班里前几名。我在学生那里还打听到，他常常早上四点多就起床在楼道里学习了，这着实让人惊讶，五点多才打起床铃，这个时候很多学生还睡意惺忪，可以说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而他竟然这么早，白天也不见倦怠。

只是在班里，同学们几乎没有人和他交往，当然他也不跟其他同学交往，一天到晚几乎不说一句话，他那声音估计也没人能听得清吧。轮到他那组值日的时候，他估计是负责墩地，别人干完之后就都走了，只留他一个人默默地墩着地。然而，他对同学关系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每天早起晚睡，依旧穿着那间从来不洗的校服，依旧我行我素，每天似乎只知道学习。

他家庭怎么样呢？学习怎么那么刻苦？有次跟班主任聊天，我问道。班主任说，他是一般贫困家庭，不算特殊贫困。他就是爱学。但我猜，他除了本身爱学，他一定也非常坚定地想摆脱贫困的命运，不想重蹈父母的老路吧。因为除了学习，对农村出身的他，世上也许没什么出路了吧。

后来实习完我就离开了这个学校，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按他的成绩，应该能考了不错的学校。几年过去了，因为找工作的时候，面试成绩不好，我错过了自己心仪的单位，每每想起总让我懊悔不已。我不由想起了他，不知道他毕业之后能不能找到满意的工作。他比我比我们更是纯粹的小镇做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