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枕人》
文案
身入喧嚣,心浮乱尘;
何处闲坐,何人安枕
类型:长篇现代耽美
属性:
直球攻 vs 优柔寡断受
学渣攻 vs 精英受
老实匠人攻 vs 商场老江湖受
1. 意外
周子卿感觉自己快死了。
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房间里落地窗帘紧闭,遮光效果极好,外面到底是晴天朗日还是阴云密布他完全不知道。头顶的吊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影影绰绰的,像一团随时可能会动起来的黑影,也有可能会突然的毫无预兆的砸下来。
我快要死了,他对自己说,真的快死了。
后来再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感觉,他觉得用荒谬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怎么会死呢?他一个未满三十岁的健康男性,没嗑药没酗酒,没被车撞,没得恶疾,好端端的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死掉?
然而那一天早上他的感觉真的是糟糕得没法形容。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软绵绵,轻飘飘。脑袋昏沉,视线模糊,世界像是注满了水的鱼缸,而他是需要氧气的哺乳类动物,被强行的压制在这个鱼缸的底部。他气若游丝,感到自己心口的那点热气在一点点的涣散,像拔了阀门的氧气樽,一点点一点点的濒临窒息的绝境。
这天是周六,不少上班族久旱逢甘露的日子,最适宜的开启方式无疑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虽然数钱数到手抽筋还是个遥远如海王星般的梦想,但至少睡懒觉这点小确幸还是可以满足一下的。
按照惯例,周子卿的闹钟在六点准时开工,电子日历上的第一个项目是回复在周一到周五没有时间看和处理的不紧要电邮。第二项是查看美国总部发过来的全球销售数据分析——这份大数据分析报告已经在他文件夹里躺了三天,今天必须得抽出时间仔细研读清楚。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份市场统计和竞品销售报告,这些比较磨时间需要定下心来细读的东西是无法在一个会接着一个会开的连喝水都嫌耽误时间的工作日里完成的。下午则安排了一些必要但非紧急的社交电话和通讯,晚上的时间约了私教进行一小时健身训练。
非常典型的一个周末,周子卿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节外生枝。
也许还是有些征兆的。
比如他最近总是觉得累。以前熬几个通宵不在话下,最近这半年他就算一觉睡醒也仍会感到疲劳。他想也许是之前跑了几趟欧美出差,日夜颠倒得厉害留下的后遗症,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而已。而且这一点点的疲态很容易用咖啡应付过去。
当他的咖啡数从每天早上一杯变成下午也要两杯才能使大脑供求平衡的时候,他开始有了晚上很难入睡的毛病。然而这也很好对付,药房里买些安眠药就可以了。
他猜测自己大概是太缺乏运动了,于是制定了每周去健身房的计划。健身的时间定在周六的晚上,这个时间不会影响周一到周五晚上可能会出现的应酬,也可以让他在一周的紧张工作之后适当放松娱乐一下。
其实为了维持身材和漂亮的肌肉线条,周子卿一直有定期做重量训练的习惯,在公司附近的健身房里也有相熟的私教。不过心肺功能和减缓疲劳靠的是有氧训练,他查看了一些资料,咨询了专业教练,很快就开始了新增的项目。
这次的调整效果非常好,由于睡眠质量的提高,他的咖啡量也肉眼可见的减少,整个人重新神采奕奕,又回到了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的良好状态。如果用公司里面小姑娘们的话来说,那就是:“周总的完美不只在于高富帅,更在于他的笑容会发电,你只要看一眼就能一整天都元气满满,效率go go go!”
可就是这么个“永动机”一样存在的人物,在日程满满的周六的早上,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活像被黑风老怪吸干了精气的孱弱书生。
周子卿艰难的运作着他那已经变成棉絮一般的脑子,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晚的安眠药吃错了?那是瓶新买的安眠药,买回来之后他已经开始每周的跑步训练,恢复了好睡眠,所以一直没有拆封。昨天因为一连开了好几个长会,而每个会上又都是在跟那些“保守党”上演激烈又费脑的舌战群儒,着实让他累得精疲力竭,到了晚上就因为精神太过亢奋而无法入睡。
大概十二点的时候他关了灯躺上床,却直到一点半也还睡不着,于是从床头柜里摸出安眠药吃了一片。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朦朦胧胧有些睡意,然而到了将近三点,他又突然醒了,辗转反侧了大半小时,越睡越清醒,不得已又把安眠药的小瓶子打开,往嘴里塞了一片。说明书上说成人用量一到两片,他想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真是安眠药出了事倒好办了。可他知道不是,擅长理性分析的大脑告诉他,问题不在药,而在他,他出问题了。
可到底出什么问题了?他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他猝死在周六的家里,如果他的尸体上裹着单薄的睡衣,整个人乱七八糟的横躺在床上,他想大概所有人都会很惊讶。
周子卿死了?
真的死了?
怎么死的?
在哪里发现的?
怎么会死?
……
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他知道这些都很无聊很不应该,可他就是止不住。他的精神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各个部分的控制权,因此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开始像个狂躁病人一样在脑壳里东突西撞,把意识领域的一切搅和得更加沸反盈天。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周子卿对此毫无预料。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看不清楚。
这真是要了他的命。一边是奄奄一息的身体,另一边是沸腾得要炸裂的精神,他想他真是要完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床头柜的智能电子显示屏上显现出了房门外的景象。周子卿费力的转动眼珠,看到按门铃的是小区家政部派来的家政员。他刚刚用智能系统预约的清洁服务,要求半小时内人要到。
这个高档小区的服务一直以快捷高效著称,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刚才用尽全力他的手指还能动弹一两下,可现在却连这点轻微的移动也觉得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挣扎了一阵后,只听客厅里传来自动开门的声音,是家政员根据客户提供的一次性密码,自己进屋工作了。一般这种功能会在家里没人但希望回家前得到服务的业主选用,周子卿以前并没有用过家政部的这个APP,也忘了自己有点选这个选项,但现在不用他动手人就进来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在这种时候让一个陌生人进来是不是有点疯狂?周子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也许他该找人求救。
他感觉自己出事了,在床上动不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跟人求救。
而且,跟谁求救?
父母?
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一个月一次电话,平常微信联系,除了互报平安,说些无关痛痒的天气饮食之外,跟自己的生活相距甚远。这么大周六的早上打过去,把他们吓坏了之外,没有一丝实际的用处。
亲戚?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不知道别人家的亲戚是怎么样,他这里,亲戚就是逢年过节不得不应酬的麻烦。还有就是来本城看病的,办事的,找工作的,反正以他如今的身份和手里的资源,只说一句“京城居大不易”是不可能打发掉所有人的,爸妈电话里一句话,也少不得要周旋招待一番。让他们帮自己的忙?笑话了。
朋友?
工作后能交到的朋友大多在职场上认识的,真心实意不是没有,交情毕竟不深。交友最大的成本是时间,这正正是是他这种高管最稀缺的资源。毕业后这些年,工作伙伴结交了不少,职场上人脉圈子也打开来了,经常出入宴会酒席,聚会上也是高朋满座。然而这些经营积累现在派不上用场。他难不成能给一个交情不错的同事或者商业伙伴发微信,说自己一早上醒来没病没痛但是就是觉得快死了。这是给人送笑料去了吧?不可理喻了。
当然死党老友也有几个,老同学十几年的交情,知根知底,能说得上几句真心的烦恼和天马行空的理想胡扯。但他这个年纪的,不少也已经成家有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周末大早上去扰人清梦,他本人不介意,老婆孩子呢?做人不能这么没分寸。
周子卿没法在自己正常的生活圈里找到应对现在这种突发情况的方法。他看到电子显示屏被闹钟激活闪着蓝幽幽的荧光,于是病急乱投医的叫来了家政员。
他想,至少如果真的出现呼吸困难或者心脏骤停的极端情况,他可以向这个陌生人求助。这个人他不认识,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在哪工作,是什么身份,平常都是什么样。这样就算自己再糟糕的样子被看见了,也不会流落到他的生活圈子里去。他不想被人看见他这幅有气无力好像天要塌下来的死相。他太要面子。他丢不起这个人。
高档小区的好处是服务专业,人员素质高。这个临时预约准时上门的家政员进了门之后一直轻手轻脚的。他明明知道家里没人,然而做事情仍然尽量不发出不必要的噪音,小心翼翼。
主卧在将近一百五十平米公寓的最深处,周子卿隐约听见客厅传来些打扫洗抹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很家常,很有儿时赖床时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的烟火气。这种很日常琐粹的声响不知怎的竟能让他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他心里乱七八糟在想:等这个保洁阿姨做完了,要给她五星好评……
过了一会儿,走道里传来了轻轻的哼唱声。不知道周子卿放松了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还是对方嗓音天生带着安眠的磁性,这若有还无的哼音像淅淅沥沥的雨,营造出万籁皆静的氛围,安逸的,值得信赖的,周子卿被催眠了似的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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