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粉刷的墙面,也无法掩饰半世纪的斑剥,鼓起了漆面,就像背后有人吹进一口气。
阿紫提早到了,拿了钥匙进入房里。她坐在床边,望着床沿对面的窗户。窗外是一片天,向前可见地面蚂蚁般的行人、火柴盒般的房屋;向后,她退无可退。
无数次,阿紫告诉自己不该再和清江见面,但她又一次打破诺言,又一次在下班前,挣扎到最后一分钟,发了信息给在家等待的老公。
「今天要加班。」五个字,一个谎,谁受伤?
罪恶感只是阿紫内心一小部份要面对的冒险,其他的部份是等待,是焦虑,是不舍,是爱与恋。
只要见到清江,所有的不懂,都不再是问题,就像习以为常的睡前祷告,为的是完成想念的仪式,而不是放弃想念。
也许再也不见,所有的千回百转,就会回归平淡,就像拔掉插头的音响,也许脑中还有残响,但残响终究会变淡,淡到我们回归戴着面具的家庭,继续用体面和礼貌包装生活。
清江没来,房间的电话响起。
阿紫从恍惚中的弹起,拿起电话。
大堂来电,问阿紫两个小时的住房时间要到了,要不要延长时间。
「不好意思,因为已经超过九点了,如果要增加时间,必须要付过夜的钱。」
「嗯,好。」
阿紫唯唯诺诺的答应了,这个夜晚,她没打算在这里待上一夜,到此刻一切又像顺理成章的事。
清江耽搁了,他平常下班习惯搭乘的公交车没来,他只好走到两公里外,去搭乘另外一辆公交车。
打车软件,伤天害理的事干了不少,这样的企业推出的产品,清江不屑。
可是清江不知道,他以为顺理成章谈恋爱的姑娘,是个结婚多年,小孩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的妻子。
阿紫寂寞很久了,从出生就没有感受过温暖,她虽然来自一个父母俱在,家庭健全的家庭,还有一个从小发誓要保护她的哥哥,以及任她摆布的弟弟,但她就是无法感受到温暖。
她的心是铁做的,天生没有感受他人喜怒哀乐的神经。
清江的心,他没有心,他是工作机器,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征服。
阿紫是他征途的一道坎,自从见到阿紫,他们无意识的选择了彼此。一方作为无聊家庭生活的调剂,另一方作为繁忙工作以外的慰藉物。
清江拦不到出租车,天上开始下雨。
摸着公文包,清江有点担心包里的笔记本,但他想到这个名牌包的价格,相信这个包不会让他失望。
找不到一块挡雨的地方,清江忍不住笑了。他拿起手机,查询附近的餐厅,打算就近用餐。
阿紫不小心打了一个瞌睡,再睁眼,窗外不知何时白日褪去,夜空高挂。
天上没有星星,地上的蚂蚁和火柴盒,只能看见附近大楼的灯火和地上的车灯。
阿紫知道清江不会来了,奇怪的是,今天她并没有害怕被老公发现的紧张感,内心特别平静,平静的不像一个人。
闽南语的歌,在面摊的架上响起,清江问老板是哪里人,老板说他来自台湾。
「台湾人不是应该都很有钱吗?怎么会在这里卖面?」
「二十年前可能来的都是老板啦!现在都嘛是来打工的。」
「打工打到卖面,呵,你这算成功,还是失败?」
「少年仔,活下去就是成功。」
「对。」
清江端了碗猪肠面,找了位子坐下,他一身湿,老板看了会儿,拿了条毛巾给他。
闽南语歌听起来特别沧桑,清江想起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大家说这里是魔都。他一点都不怕,在老家,多得是活得像鬼一样的人,魔跟鬼有什么不同,他分不清,也没心思去想。
现在,听着音乐,清江有点成功的感觉,因为他终于有余裕想些有的没的。
阿紫进入浴室洗了一个澡,拿出笔记本,预习明天会议的资料。
看到眼皮抵抗不了沉重,阿紫走下床,把笔记本收起来,从包里拿出《圣经》,她跪在床边,双手十字交握,为身边的所有人祈祷。
今天祈祷的时间特别长,有如圣灵附体,阿紫滔滔不绝的诉说着,有祝福、有怜悯、有不舍、有叹息、有誓言、有哀求。
最后,以给清江的小心愿做为结尾。
「我希望,我希望他再也见不到我,我也不见他。」
清江找到一辆共享单车,他开心的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许多条阿紫的留言,以及来电。
雨一下停了,他拿着手机,傻站在原地,一口气看完阿紫每条讯息的内容。
清江无奈的浅浅一笑,骑上单车,一边唱歌,一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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