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时光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记得那时候有一位老爷爷经常来外婆家串门,不偏不倚大多是在饭点的时候来。
他来串门外公外婆总会热情的招待,给他盛饭一起用餐,他倒是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开吃。他吃饭喜欢说话,唾沫星子夹着饭菜喷出来,我很嫌弃他,端着碗跑的远远的吃,他倒是很包容我这个小孩子的脾气,也不计较。
吃完饭后老爷爷就喜欢拉着我猜谜语,我那时候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也不认得字,却在他的熏陶下爱上了谜语,刚开始是猜物,记得最清楚的一个猜物谜语是这样讲的:用的时候是圆的,不用的时候是尖的。我苦思冥想,猜遍了眼前看得见的物品,都猜不对,只好求他告诉我答案,他就会慢悠悠的从兜里摸出自制的小烟斗,抽两口散装的烟草沫,呛得直咳嗽,我也被呛的受不了,他低下头,闭上眼,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有气管炎的,过了一会儿,他缓慢抬起头,摘下帽子咳几声缓过来,举起干枯的手摇摆着,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今天讲不了了,明天我在告诉你。”然后提着小烟袋,佝偻着背回家去了。
网图侵删他总是很守约,说了明天,明天肯定会来,然后又开始吃饭,猜谜语,顺便问我昨天的谜底猜出来没有,我只好摇摇头,他就笑眯眯的指一下挂在门框的雨伞,我恍然大悟。
他就像一本厚重的古老典籍,收集了太多很有年代感的记忆,导致好多谜底是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他说:吃了就戴上了,戴上就不吃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出来,最后当他告诉我谜底的时候我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旁边择菜的外婆听到了,笑呵呵的说:“这个我知道是啥,我们那时候生产队干活就用,现在的娃娃们那还见过那个。”在外婆的解释下我大致懂得那是一种给小毛驴戴的“口罩”,那个年代贫苦的农村只能用毛驴拉磨,它拉着拉着趁主人不注意就舔一口碾碎的谷子,所以勤劳而充满智慧的劳动人民就发明了一种用柳条编织的圆筒状罩子,戴在小毛驴的嘴上,它就偷吃不到谷子了。还有个谜语我忘记是怎么说的,到如今只记得谜底是叫“拔针”,那东西是妇女们纳千层鞋底时用来拔针的工具,自然我也是没见过的。那时候我好奇心极重,求知欲也很强,在老爷爷那里学到不少有趣的东西。
网图侵删后来,我被爸妈接到我家那边去上学,只有寒暑假才去外婆家,老爷爷知道我来了,就来外婆家串门,一看见我就夸我长高了,知道我已经上学了,就要考考我书念的怎么样,乐呵呵给我出了一个字谜,他说:“王老师,白老师,坐在石头上改本子。(家乡话批改作业的意思)”说完又拿出小烟斗抽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想了一会还是想不起来,妈妈催我学作业去,我只好丢下他回去了,心里还在思索着谜底,当我开始写生字的时候,看见一个字突然恍然大悟,丢下作业飞快的跑去告诉老爷爷:“我知道谜底了,是碧绿的‘碧’!”他依旧笑呵呵的,说:“那我再教你个难的。”然后缓缓站起来回屋去了,看起来就像个老化的机器人一样。过了许久,他拿着一块纸壳出来,戴上破旧的老花镜,拿了半截铅笔写了一首诗给我,诗名叫《草》,微微带着连笔的字体看起来刚劲有力,甚是好看。
我谢过老爷爷拿着纸壳开心的回去,读给外公外婆听:“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外婆看着纸壳上的字说:“没想到这老爷子字写的倒是挺好看。”外公说:“人家可是旧社会的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当过老师呢,他会的东西可多着,这点算个啥,他们祖上是地主,有钱人,后来地主被推翻,全部召集起来去生产队劳动改造,开地主批斗大会,这老头就再没教书了,可惜了,那时候文化人难得呀。”我思索片刻跟外公说:“他还教书呢,教我了呀。”我们都笑了。
再后来,外婆家搬到了城里,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爷爷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常会想起他,很怀念那些懵懂的求职时光,很感谢他教给我的知识,激发了我的求知欲,开拓了我的学习能力,他也算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了,但愿他如今依旧健在,愿我不是他的最后一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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