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向着不远处的太晨宫走去，想着待会见到东华该说点什么。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打算先偷偷看看情况，这个时辰他应该在书房吧。
打定主意后，凤九便化了狐身，又隐去佛铃的声响，沿着小路跑到了帝君的书房外，然后放慢脚步，趴在门的一侧。
咦，书房里没人？凤九有些奇怪，难道今日东华这么早便回寝殿了？寝殿和书房还有些距离，凤九心里有些着急，只想快点找到东华，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到晚上。
在路上，凤九渐渐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她向前跑着，那股药味也变得浓重起来。此时凤九路过的正是膳房，她原本正轻巧地向寝殿跑去，奈何作为狐狸，听力是极好的，一不小心便听到了膳房中宫娥的对话，她放慢脚步，停在了膳房门外。
“你说，帝君到底怎么了？他那么厉害，怎么还需要喝药？”
“再厉害的神仙也会受伤吧。”
“还有谁能伤得了帝君？”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些药都是司命星君取来的大补良药，吩咐我们好生熬制，咱们可得小心些，别欠了火候。”
里面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宫娥的脚步声，以及一阵阵有节奏的扇火声。凤九愣在原地，她们是在给东华熬药？若不是这浓烈的药味，凤九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寝殿内，门大大地敞开着，东华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茶桌旁，身上披着绛紫色外袍，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咳嗽两声，又时不时地看向门外。此时他体内修为紊乱，根本探不出凤九去了何处。
东华今日才发觉，凤九早已不是当年那只在迷踪林面对金猊兽时，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狐狸了。她是青丘一荒的女君，而非这九重天上的后宫女子，不愿永远只躲在自己身后。
敞开的门前依旧空无一人，寝殿内一片寂静，插在花瓶中的桃花时不时地因风颤动，东华愣愣地想着今日的事情，忽然皱起眉，低着头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伴着身体的颤抖。凉风从敞开的门灌进寝殿，阵阵咳嗽声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
忽然，风止住了，东华听到一阵水倒进杯子的声音，下一刻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一杯倒好的温水递在他手中。
“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东华循着声音微微抬头，看到那黛粉色身影向他跟前靠了靠，手越过他的肩膀，轻拍着他的后背。
“在等你。”东华揽住她的腰，二人的距离更近了，他的脸贴在她怀中，声音有些低闷沙哑。
凤九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她想告诉他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想向他道歉，不该让他等自己这么久，更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一个下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微风携着窗外的桃花香吹进屋内，东华轻轻地咳了两声。
“那，现在去床上躺着吧。”凤九抚着怀中的银发，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
东华被凤九扶到里间，脱去外袍，在他半躺下后，一个靠垫被放在他的背后，凤九又将云被拉开，裹在他身上。东华忽然觉得，偶尔生个病也挺好的。
一阵凉风，从敞开的窗吹进里间。
“你去哪？”东华拉住凤九的广袖。
“我去把窗户关上。”
东华松开手，目光却依旧不离凤九，直到她端着宫娥刚刚送来的药汤，走回到床榻前。
白玉碗盛着药汤，有些烫手，凤九坐到榻边，换了只手托碗，另一只手用勺子不断舀起又放下。带着苦药味的热气从碗中腾腾升起，凤九觉得眼睛酸酸的。
不多时，热气变得稀疏，原本隔着腾腾热气的面孔开始清晰，看到凤九眼眶中含着泪，东华从靠垫上略微直起身子。
“我没事，真的。”
“先喝药吧。”
凤九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送到东华嘴边。东华刚喝了一口，便皱起眉。他平生最不喜喝这些苦药，喝下一勺后，索性接过凤九手中的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看着东华皱着脸的表情，凤九从随身的墟鼎中取出一个方形食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蜜糖，每个蜜糖上插着一根竹签。
凤九从食盒中拿出一个，塞到了东华嘴里。很快，一种甜腻腻的味道代替了原本的苦涩，在东华口中渐渐漫延开。
东华又吮了吮口中蜜糖，然后捏着竹签取出来，放到眼前仔细瞧着。
“这是，狐狸？”东华抬头看向凤九。
凤九点了点头：“嗯，照着我的原身做的。”
东华的目光又回到手中，那狐狸模样的蜜糖在一旁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晶莹透亮。他抬手又将蜜糖放回到口中，只留下竹签在外露着。
“东华，你不是惯不爱吃甜食吗？”凤九见东华对这蜜糖青睐有加，倒是有些意外，她本意只是想给他去去口中的苦味而已。
“你听谁说的？”东华觉得小狐狸似乎对他有些误解。
“司命啊，当年入太晨宫后，我特意向他打听的，他说你喜欢清淡的。”
东华抽了抽嘴角。他平日里确然常常喝茶吃粥，那只是因为他作为尊神，并不需要吃食，况且太晨宫中厨子的手艺也入不了他的眼，因此平日里也就象征性地吃一些，可凤九做的却不一样。
“九儿，你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那你喜欢吃什么？”
“唔…你做的我都喜欢。”东华嘴里含着蜜糖，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好。”
说完后，东华忽然抬起手，伸到凤九的发间，取下一片佛铃花瓣，带着一丝水汽。凤九有些惊讶，一路跑回来，这花瓣竟没有掉下来。
“你一直在芬陀利池？”
“嗯，我靠在你平日里坐的石台上，不小心给睡着了。”凤九低着头，手指搅弄着衣裙，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那你，现在不生我气了？”东华继续问道。
“我没有生气，只是当时我忍不住想哭，不想让你看见…”
空气安静了几秒，东华拍了拍床榻里侧的位置，以命令的语气道：“上来。”
凤九知道自己理亏，便乖乖地脱了外衣，爬到床榻上。东华将云被拉开，有力的臂膀将凤九搂在怀中。
“以后想哭，就躲到这里哭，不许再跑了。”东华又紧了紧怀抱，仿佛怕她再跑了一样。
“可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讨厌女人哭了。”
“我说的那是别人，你在我面前怎样都可以，答应我，别再自己一个人跑了。”
凤九靠在东华的胸膛上，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一般，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带着轻微哭腔的鼻音，头顶的碎发扫过东华的侧脸。东华感受到怀中小狐狸的微微颤抖，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印上他的唇，又渐渐下移，吻上她湿润的眼睛，吻上她点点泪痕的脸颊。
“还有一个月你就要渡劫了，好好修炼。你不是想学我的心法吗？明天我教你。”
凤九听闻此言，也顾不上哭了，在东华的里衣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问道：“你同意了？”
东华看着自己浅紫色的里衣上的那片湿润，又看向此刻一脸惊喜的凤九，失笑道：“你就这么想被雷劈？”
凤九重新靠在东华的胸膛，反驳道：“才不是呢，我只是想真正成为站在你身边的人，你东华帝君以护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作为你的帝后，我也要同你一起才是。”
言罢，凤九听到东华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似是加快了些许，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那心跳声渐渐归于平缓，凤九感觉到耳边一阵湿热，温柔的声音随着热气传入耳中：“你已经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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