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文/赵爱萍
我的家风源自母亲品质的影响。母亲虽然在世只生活了五十八个春秋。但是她的善良,她的聪慧,她的坚韧……至今深深地影响着我。
母亲生于三十年代。她带着那个时代女性特有的孝道,做为姥姥和姥爷唯一的孩子,离开了她工作的天津市,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嫁给了父亲。她命运的身份从此是农村的女人。
母亲孝顺是周围村庄无人不晓的。
打我记事起,我就看到比我大几岁的哥哥,经常被母亲指使着去给离八里地的姥姥和姥爷送东西。
那些东西是极为平常。哥哥小小的肩头上往往是搭着一根绳子,绳子有时有些粗,是母亲怕绳子太细,勒疼了哥哥。即使绳子细的时候,母亲会给哥哥备一块搭在肩头上厚厚的布或者是一件不能够穿的旧衣裳。绳子的两头有时各自绑上一颗白菜,或者是其它什么好吃的东西。哥哥就这样晃悠悠的,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步行走到姥姥家。后来,姐姐大一些了,哥哥学习也忙了,就轮到姐姐送了。渐渐的生活条件前进了一些,父亲买上了自行车。只要丢到锅里的东西,姐姐放了学之后,母亲就赶忙吩咐她给姥姥送去。我记得一次,姐姐带着我从姥姥家回来,眼看着天上的雨就要下下来。姐姐快骑到一条堰沟时,慌忙中忘记转车把,结果自行车连同我们两个一起都栽在堰沟里。至于自行车坏没坏,我们两个是否受没受伤,倒一点儿印象没有了。只记得我们两个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哈哈大笑一通。
我是给姥姥送东西送的时间最长的。我一直送到二十一岁,姥爷去世,姥姥搬到我们家为止。
时隔二十多年后,以至于姥姥村及途径去姥姥家村庄的人都能识得我们的面孔及说出我们的乳名。
母亲是极善良的。我的四姥姥过世的早,所以四姥爷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年小的舅舅过。那时我们一家六口人,再加之姥姥和姥爷,这么些的人仅靠父亲一个人在外奔波,生活的境况可想而知。
但是,母亲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家人。每回给姥姥和姥爷的东西,她也挂念着份。每年棉衣翻新之类的针线活,母亲会亲自大包小包的把他们的也捎回家。好像她一年到头总有摆弄不完一家老老少少衣着的缝缝补补。
对于自己,母亲生活上是极其节俭的。外人乍一看,她的衣着总是不落俗套。殊不知,她置办的衣服很少,一年四季也就那么几件。都是出门的衣服是出门的,出门回来,又赶快换上家里的旧衣服。所以母亲整个人连同衣服永远是一幅美丽端庄姣净的样子。
每次跟母亲赶集,她都是会买上一块猪头肉给我吃。只要从卖肉人手里接过肉,她就会迅速的打开用灰黄色包裹猪头肉的纸,撕下一块肉,很快的塞进我的嘴里。不出集市多远,母亲急忙蹲在路的一角,从布袋里掏出猪头肉,再让我咬一口,肉真香!它的油香气把硬皮纸都渍得软软的。这样一路上如此会停下来好几回,可她自己却舍不得吃上一口。
每年秋收完毕,母亲便老早精打细算的张罗过年蒸馍用的麦子了——姥姥那,四姥爷那。
麦子金贵着呢!母亲小心翼翼地把打理好的麦粒,摊在炕席上。麦粒饱满而健康。她像守候着一个爱不释手的孩子,不停地用双手匀称地摆弄着它们的位置,给它们晒太阳。她的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天秋阳暖暖地照着,炕席闪闪放光!
临近过年,故乡的屋子那扇贴着醒目窗花的小小窗子,摇曳着煤油灯的灯光,母亲忙碌的身影氤氲在蒸年馍的香气里……
每次看到故乡的湾,仿佛它还结着厚厚的冰。母亲又来了,她还围着那条蓝色的围巾,还是拿着镢头一下一下,撬开厚厚的冰层…溅出的冰屑毫不留情的赖在她的身上,母亲单薄的身体又附上了一层寒冷。湾出现了一个清澈的大眼,母亲还用身体的体温,还用裸露的手,把一家老老少少该洗的衣服,一件件放进湾里,一件件又从湾里捞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不大会儿,本来柔和的衣服却变成了僵硬的了。母亲不时的用嘴哈着手,那些哈出来的气仿佛也要冻结在她手上似的。寒冷并没有把一个女性的仁爱吞噬,她比冰层还要坚硬!
母亲是极其的聪慧。我的写作与她从小给我灌输的文化素养是分不开的。她常常有意无意的给我讲一些戏剧或者是神话之类的故事。无形之中,这些高雅的细胞慢慢地生长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灵魂。2014年我把这些美妙的记忆写成了散文诗《梦影》——
夜半,炮竹闪烁得焰火把红红灯笼的影儿投射到我的窗上。它伴着晚风,像个荡秋千的欢快孩子……
我浅浅的睡意,这回如同怀里投进一个温暖我的孩儿,渐渐沉入新年的第一个梦乡......
梦中,我儿时那一些魂牵梦萦的事热切地招呼着我。
我循着儿时的气息,赤脚蹚过一条澄澈透亮的小溪,离我故乡的小屋仅这条小溪之隔的那片葱郁的小树林,新年的翌夜又来敲打我的心。
梦中, 这被罩在神秘光环下的小树林,我乐意耽溺于此:在阳光和季节最和谐的时候,我曾俯下身透过树隙,窥伺深处藏着一座像墓冢的小山,所以我笃信这簇簇舞动的彩蝶,其间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翩跹起舞,因为也总有两只彩蝶形影不离。
静下来,静下来------我那儿时熟悉的旋律,从那小树林里再次飘逸出____高山流水的音符!
听____是千军万马雄壮高亢的音符!是咆哮的海浪奔腾的生命之歌!
当我深情饱餍林中绚丽的鸟雀立在枝头与云共欢舞之时,我儿时仅与我有一面之缘,闪着两只如我心中藏着的那条未污浊的小溪的颜色的眼眸,那只充满灵性的小动物从小树林间蹿出来,它睥睨着我,我急于抱住它,它一转身瞬间返回小树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故乡的屋子还在。每次走近,母亲的形象便愈发清晰起来。
推开故乡的老屋虚掩的小木门,穿过窄窄的院落,从窗棂间薄薄的窗纸仿佛透出微黄的煤油灯光。
母亲仿佛还端坐在被她收拾得洁净,锃亮的小屋内温暖的炕上。那因一年四季劳累得几乎变了形的手,扭曲地伸展着。我忍不住啜泣,因为我又看到了母亲两只怪异发白的眉毛。那是她牵挂病重的哥哥,一夜之间,乌黑俊俏的眉变成了这个样子。
而今,我只能在梦中的故乡老屋静静凝望,喑哑呼唤·····再也不可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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