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凝视的岛屿

是写《英国病人》那位的又一本书。

封面是夕晖笼罩的一片石壁与粼粼水光，纸张同油墨气息芬芳，于是放在枕边，日日睡前醒来看几页，一切看上去平静宁和，殊不知字里行间，处处混杂着鲜血与杀戮，亦有真情，不过是疲惫麻木之后的了悟，翁达杰以冷调涂写这幅画卷，淡然叙述一件又一件惨剧，如小说最后，菩萨低眉垂目，以慈悲眼光俯视小小岛屿上众生。

菩萨低眉，是因其慈悲，眼神光太盛，深恐灼伤脚下匍匐的信众。

但是菩萨亦有威严，以般若智慧内破烦恼，外伏魔障，一动而天地六动。佛家讲因缘，劫末之时，诸法成空，虔诚敬奉，宗教之力量亦约束不了陷入内战的国家，于是在临近赤道南亚小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有生皆苦。

去国十五年的安霓尤回到家乡斯里兰卡，为人权组织寻找政治杀戮的证据。遇到瑟拉斯迦米尼兄弟，考古学家帕利帕拿，点睛师安南达，还有在内战不断的小岛上挣扎求存的无数生灵死灵。无论是政府军还是叛军，无不卷入杀戮与刑求，平民或持不同政见者无端失踪，弃尸遥远郊野。安霓尤所见，就是这样一个祖国。

书中几度讲到隐匿密林中的隐修院或大宅。蓊郁树木像一口深井隔绝外面的世界，只有在这种地方，人们才能求得一丝心灵上的平静。

结尾，点睛师安南达修复平原上被炸毁的佛像，在酷烈日光下为其点睛，使佛像有了生命同神通，可以继续俯视脚下众生。这段描写，或许便是此书中译名的由来。

说到译名，陈建铭的译笔仍然晓畅如流水，且注解一贯的精细。翻译是译者同文本的交流，我深信陈氏了解书中三昧，才使得读小说的人以冷静俯瞰的姿态来阅读本该令人心惊泪流的事件。亦相信这种视角便是翁达杰本意，虽然以安霓尤切入，可是他的视角，一直是飘荡在高天之上，悲悯但是冷静的。由此叙述更加充满张力。使本该哀伤的段落亦不令人觉得哀伤，只是不断反思，或许这便是作者同译者想要达到的境界。

南亚次大陆向来是奈保尔翁达杰等移民作家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书中翁达杰借迦米尼之口说：你看那些描写斯里兰卡的英文小说同英文电影，片子最后，西方人总是坐飞机远去，在云层之上俯瞰这片土地，然后回去写无关痛痒的报告。神秘东方风情的幽暗国度一向是西方人所偏爱，抱着猎奇心理，像观赏玻璃动物园里的猴子。可是翁达杰不是会讨好的作家，《英国病人》或者《身着狮皮》，到这本《菩萨凝视的岛屿》，移民加拿大的作家实际关注的乃是人类的苦难与悲剧。怀着悲悯的心肠，用冷静的笔书写，比奔走呼号更能触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