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在藏南门隅达旺纳拉山下的宇松地区邬坚岭一信奉藏传佛教宁玛派红教的家庭里诞生了一个小男孩,他的父亲名叫扎西丹增,母亲次旺拉姆,他们给那个孩子取名为计美多吉协加衮钦。
14年后,当年的婴儿早已长成了翩跹少年,却不想成为了西藏历史上的六世达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仓央嘉措的本籍是门巴族,因而他是唯一一位非藏族或蒙古族出身的达赖喇嘛。
传奇人生的开始必定伴随传奇的结局,荣登雪域之巅九年后,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西藏王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康熙帝褫夺了封号并押解回京,途中圆寂于青海湖畔。
故事回溯到仓央嘉措出生的前一年,公元1682年2月25日,在刚刚重建竣工的布达拉宫里,五世达赖罗桑嘉措圆寂,他的亲信弟子桑杰嘉措,为了继续利用五世达赖的权威掌管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事务,秘不发丧,向外界宣布,达赖喇嘛已“入定”,进行无限期的修行,静居高阁,不见来人,一切事务均由“第巴”负责处理。
在藏语里,第巴的意思是由达赖任命、管理卫藏行政事务的最高官员,俗称“藏王”,当时的第巴就是桑杰嘉措。桑杰嘉措一面欺瞒僧侣民众和康熙皇帝,一面迅速派人到民间寻找转世灵童,这样,日后一旦真相败露,也能马上迎六世达赖入宫。
寻找转世灵童的地点,选在了西藏南部门隅纳拉山下,这里偏僻、安定,容易保守秘密,并且那里的人们大多信奉红教,即藏传佛教的宁玛派,诞生一个黄教教主出来,将有利于黄教势力的扩大。
按照当时黄教的规矩,哪个婴儿抓取了前世达赖的遗物,即证明是达赖转生。一个农奴之子就这样被选中,但桑结嘉措的使者并没有把意图告诉孩子的父母。
1696年,康熙皇帝在平定准噶尔的叛乱中,从俘虏那里偶然得知西藏五世达赖已圆寂多年。康熙十分愤怒,致书严厉责问桑结嘉措。桑结嘉措一面向康熙承认错误,一面派人去门巴迎接转世灵童。
当年的灵童早已长大,在世人钦羡的目光下,他从农奴的孩子转眼变成至高无上的活佛。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仓央嘉措于拉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喇嘛。
仓央嘉措虽有达赖喇嘛之名,却并无实权。第巴独掌大权已久,达赖喇嘛只能作为傀儡存在。这一切源自一场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政治阴谋。
当时西藏政局动荡,早在明末清初,黄教为取得西藏统治权,联合蒙古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用武力击败了当时执政西藏的藏巴汗及噶玛噶举派。但和硕特部军队在西藏取得胜利后,长期屯驻当地不退,黄教与和硕特部实力悬殊,始终不能夺回大权。五世达赖圆寂后,桑结嘉措便开始了与和硕特汗王的斗争。
到仓央嘉措入主布达拉宫时期,权力的较量白热化了。桑结嘉措终于决定先下手为强,他秘密派人在和硕特首领拉藏汗的饭中下毒,却被发现。拉藏汗大怒,立刻调集大军击溃藏军,杀死桑结嘉措,并致书清政府,奏报桑结嘉措谋反,又报告说桑结嘉措所立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沉溺酒色,不理教务,不是真正的达赖,请予贬废。
康熙皇帝于是下旨:“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六世达赖,诏送京师。”1706年,仓央嘉措在赴京途中去世,据《圣祖实录》记载:“拉藏送来假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外病故” ,时年23岁。
在西藏历史上,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确是个伟大的诗人。藏族人念的最多的是六字真言,唱的最多的就是仓央嘉措的情歌。从他留下的情诗来看,他是个有灵气的诗人,真诚的恋人,也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小和尚。
历代达赖都是刚一出世就作为转世灵童被接进寺庙,由高僧传授佛法,接受万民朝拜,几乎从无机会接触人间烟火。六世达赖之所以成为最有“人情味”的活佛,是因为他直到14岁才得知自己是转世灵童,莫名其妙地被请进布达拉宫。
他出身于农奴之家,生长在广阔的蓝天之下、草原之上,相传还有一位炽热相爱的初恋情人,他本来过着普通藏民自由淳朴的生活,却突然被锁进高山深宫。
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仓央嘉措内心抑郁,索性纵情声色,这既出于他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也是他对强加的戒律和权谋的故意反叛。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据传说记载,他一到晚上就化名达桑旺波,以贵族公子的身份,流连于拉萨街头的酒家、民居,再后来,竟身穿绸缎便装,手戴戒指,头蓄长发,醉心于歌舞游宴,夜宿于宫外女子之家。
放浪形骸并没有让仓央嘉措真正感到快乐,毕竟他永远不可能回到少年时代的自由天地,永远不可能与任何一个情人长相厮守。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是仓央嘉措诗歌中最著名的一首。从中可以读到这位活佛的痛苦,也能读到他不同凡俗的悟性。摇摆于自身承载的宗教使命与获取人间情爱的天平,就好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无力负担却又无法逃脱。
“假如真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为人,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
如有来生,他定甘愿一世为奴,生活在一个远离纷扰争斗的小村子,独享天下最平凡的幸福人生,与他的玛吉阿米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什么王权富贵,什么戒律清规,都如同锁链一般紧紧将其套牢,也是其致命的诱因。不过这在仓央嘉措看来都不值一提,这是勘破生死的智慧,是洞悉人生的真谛。所以不看重就无所谓,他的心中只有自由奔跑的狂野,只有浪荡不羁的乖张。
或许是天妒英才,二十三岁的仓央嘉措带着对人世的爱与恨随风而逝了,这片圣洁的雪域高原留下了他神秘的足迹,几百年来后世的追风者们冥思苦想,许久不得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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